卡尔到底还是忍不住一把扯住了诺伊尔的领带,要和他掰扯个明白。
他实在是不太擅长在对方面前忍气吞声,毕竟他们已经认识十七八年了,这么长的时间都够一个小婴儿长成成年人了,就算意识上知道他们现在关系尴尬,而且错误在他,应当像个成年人一样认真去解决这个事,真急了,习惯上也改不过来。
“总之,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办?”
总不可能是给钱。
且不说诺伊尔不是财迷,他们嘚人可以吵架,可以动手,甚至可以把对方刀了,但轻易不能给钱。
两个人都不缺钱的,给钱是几个意思?
真当过去是金钱交易啦?
诺伊尔是鸭啊,卡尔把钱往他脸上一甩说我不欠你的了?
诺伊尔没想到他直接摊开来提这些事,脸瞬间涨红了。就算这里私密性很好,队友们又都在屋里鬼哭狼嚎,可以确保没人会偷听,但卡尔直接讲出来还是有种特别呛人的、会让人狼狈的辣味。
更狼狈的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或者说迷迷糊糊知道着,但羞耻压抑到根本说不出口。
他沉重地呼吸着,满脑子都是当时的自己说“我要是再和你xxx我就是大件货”,气得恨不得回到之前去给自己一巴掌,也恨不得卡尔现在能做个人搂着他和他说“我错了,前夫哪有你好啊,我真的错了,我们和好吧行不行?”。
还没等他话说出来,几米外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两个人同时把嘴巴紧紧地闭上了,眼看着是穆勒冒了出来。
他看卡尔迟迟不回(五分钟),有点着急,实在是按捺不住找了出来,结果一推门就看到他和诺伊尔面红耳赤、宛如仇人似的扭打在一起(?)你拽着我的领带,我掐着你的衣领,两个人各一只手都已经打红了,不知挥了多少拳头。
一时间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吃胡梅尔斯的飞醋,整个仁都飞了过来。
“别打了,别打了!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嘴上是拉架,但他愤怒的眼神已第一时间戳向了诺伊尔!
不管是谁和卡尔找事,穆勒都没想过竟然是他!
在卡尔这么高兴的日子做这样的事,诺伊尔是怎么了?外贝外那么嫉妒都没这样!
卡尔懵了:“不是,没打架……”
诺伊尔烦躁地被他推开,火气更爆炸了,一点也不想惯着他:“我们俩说话和你有什么关系,托马斯?你去和你的马茨亲亲爱爱去,闲得没事干可以去奥地利买饼干!”
第140章大卡
穆勒都不知道聚会是怎么结束的。
他感觉自己耳朵流血了,因为一直在发出尖锐的噪音,而且他的头也好痛。
但他几次抬起手去摸,又什么都摸不到。
皮肤柔软而干净,属于一个鲜活的年轻人类。
“我们不是在打架,是感情原因。”卡尔决定和穆勒坦白了。
当然如果有别人问,他还是要说是因为上一次丢球的责任归属产生了纠纷。
其实一直把这么重要的事瞒着最好的朋友也很古怪吧,卡尔之前总觉得任何事都自己来负担才安全,可事实上不是那样,他快被压垮了。而如果他被压垮了,在乎他的一切,依赖他的一切也会被压垮了。
卡尔一直是天塌下来也会撑着的那个高个子,但他现在知道自己其实没这个能力。
愿意承认自己的无能其实是一种成长,是一种宝贵的自我认知。因为只有知道超过什么范围自己就不能做了,才能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正是因为无能,人才会有一种全能自恋,这是新年回来后终于又继续的咨询里,弗莱克医生告诉他的事。
“例如你会想,只要你无所不能,完美无缺,从不犯错,你的妈妈就会高兴,就会喜欢你。”
医生温和叙述:
“可事实不是这样,卡尔。你既没有完美的能力,更没有完美的义务。周围世界对你的反应,更是和你完美不完美没有任何关系——我知道你会想用优绩主义的逻辑来反驳我,或者说你脑子里有个声音,在阻碍你去这样相信——可现实就是如此。
这个社会确实奖励美貌,好成绩,财富,工作能力,可我们也见多了刻苦奋斗的优等生得不到提拔机会,夸夸其谈的草包枕头平步青云。不漂亮的女孩受到忽视和言语中伤,漂亮的女孩备受诱惑和骚扰,而男性无论漂不漂亮,都会相对来说得到更多机会。国籍,阶级,肤色,性别……甚至是运气的差异带来的不公,反而是比优绩主义能带来的公平,普遍多了、深刻多了的事。
我这么说也许你会感到被冒犯,可如果你是一个出身在非洲贫困家庭的黑人小女孩,就算你拿出比现在努力两万分的劲头来奋斗,你也几乎不可能实现像如今一样的成就。不公无处不在,所以怀揣着一种“做得好或多或少就能改变人生”的想法,其实也是一种自恋——这和用积极进取的眼光看待生活是完完全全的两回事,不要受一些狭隘观念的束缚。”
卡尔都有点糊涂了:“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但我第一反应是该责备自己太矫情……”
“不,卡尔,不。”弗莱克医生把手放在膝盖上,倾身看着他专心地说,“痛苦是不能比较的吗,我只是想要你知道,遇到不幸再正常不过,不是你个人的表现好坏就能改变的。甚至连人际关系也一样,你今天第一次和我提到你的父亲是个烂人,却很受身边人欢迎,这不正是‘不完美也被爱’的一种非常直观的体现吗?有没有可能旁人爱你,也不是因为你是个不犯错的人,而只是因为你有一些足够吸引他们的地方呢?”
“也有可能是因为别人根本不爱他,他们只是喜欢他的钱。”卡尔徒劳无功地说着,自己却知道这也不完全对。
“爱这个抽象概念当然也是非常高尚和完美的,不过放在现实生活里嘛,发达时能一同欢乐,困难的时候愿意帮一把,甚至在对方蹲监狱时依然去探望,这已经算是真挚的情谊了。”
医生又笑:
“你对爱的定义也很严苛,卡尔,我依然觉得这是来自你母亲的影响,但她这样定义爱,也许是希望你能百分百地顺从和奉献,她自己都无法践行这样的观念。可实际上百分百的酒精是毒,不能喝。追求高尚永远是好事情,只是没必要自己困住自己。”
是的,自己困住自己,这就是卡尔在茫茫大雪中拖着箱子顶着风独自行走时,想要挣脱的那种感受。
全世界好像都是可以犯错的,可以灰色的,两者可能就是不矛盾的,为什么他不行呢?
到底是谁在他的脑子里下了这些条条框框?
他之前心里好像就是有个坎似的,那个坎一开始在说,别人做不到没关系,我自己要做到。后来他做不到了,那个坎又说,那我宁愿逃走,也不要做不到。再后来逃也逃不走,那个坎又说,如果做不到我宁愿去死,我宁愿消失,我不爱这样的世界,我不爱这样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