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胸口溢满了酸涩。
他抬眸看向苏酥的唇，明明是花瓣儿一样鲜亮柔美，仿佛氤氲着馨香，可偏偏说出的话却直扎人心坎儿上的肉，疼得他指尖都在发颤。
苏酥认真叠着帕子，甚至叠好后又散开，重新再叠，显然将这场谈话当做无聊地消遣，注意力根本不在顾城身上。
她悠悠然道：“其实就算你真的有喜欢的姑娘，也不打紧的，只要。。。。。。”
“没有谁。”顾城忽然出声打断她。
这声音，似压抑到极致而爆发出的低吼，苏酥竟感觉听到了对方咬着后槽牙的切齿声。
苏酥这才将视线从手帕上移开，奇怪地朝顾城看去。
两人的视线瞬间对上。
对方那藏匿在暗影里的黑眸仿佛幽深无底的洞，里头卷动着她看不懂的阴霾，紧皱的眉头使他一双利眼越发恶狠，像是随时能扑上去给猎物致命一击的饿狼。。。。。。
苏酥无端打了个哆嗦。
她双脚并紧，往回缩了缩，好像这样就能离顾城远点似的。
“我没有喜欢过谁。”顾城仍旧看着苏酥，补充说道。
苏酥虽觉他气势有些骇人，但也察觉到了他语气里的认真，便收起了漫不经心的姿态，“嗯”了一声。
然后，将已经不知道叠了多少次的帕子揣进缝制在裙子腰部的小口袋里。
“其实我早就想跟你商量了，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既然今天话都讲到了这里，不如直接摊开了说，省得以后麻烦。”
顾城直觉她又要说些自己不爱听的话了。
果然，就听苏酥道：“跟你结婚，实非我所愿，而你，恐怕也跟我一样，对这桩婚事并不满意吧。”
顾城说结婚那天因为有任务要做，所以没能回去的屁话，苏酥傻了才当真。
军人结婚要给上面打申请报告，上级肯定早就知道了顾城要结婚，她就不信部队里的上级会在他本人不愿意的情况下，结婚当日还给安排任务。这点人情世故，上面的人不可能没有。
唯一的解释就是，顾城这是故意不回去的。
苏酥说得并不直白，可顾城也不是傻子，自然懂她的未尽之意。
顿时，回忆闪过，他看着眼前人，心头越发懊悔，酸涩憋闷的情绪堵在胸腔里，迫使他呼吸都缓慢了下来。
桌面之下，是紧握的双拳。
拇指指甲，硬生生掐着指腹的软肉，疼痛带来的刺激，才让他稍微冷静了些。
他没回答是或不是。
苏酥等了几秒，发觉顾城好像不想说什么后，便继续将自己的想法缓缓道来：
“既然我们的婚姻是非自愿的，所以我就想，与其今后互相捆绑束缚，不如找个时机离了，放你我自由。”
顾城直视着苏酥，企图在她脸上看出些迟疑或失落的神色来。。。。。。可偏偏，她认真而冷静。
顾城的手紧了又紧，捏得粗糙的皮肉破开，溢出丝丝血。
他没管，而是抓住了苏酥话语里的关键，问：
“时机？”
苏酥点了点头：“我的想法是，虽然要离婚，但最好过几年再离。”
“为什么？”
苏酥默了默。
总不能说再有几年，这特殊时期就要结束，然后地图的某个地方就会被某个伟人画出几个圈圈，从此这片土地开始走向改革新征途，用几代人的辛苦奋斗踏出属于本国国情的、在核心思想武装下的、具有本国特色的致富之路。
届时，社会风气也将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离婚，也将不再稀奇。
苏酥打着的就是这个算盘。她就算是现在跟顾城离了，怕是前脚才回家，后脚就要被家里人催着再嫁。家里长辈虽然疼爱她，但在婚事上仍旧保守而传统。
思来想去，不如保持现状。
苏酥的沉默，顾城读不懂。
但他知道，自己还有几年的时间，来让苏酥打消离婚的念头，至于为什么要几年后才离。。。。。。原因已经不重要。
他甚至感谢苏酥的“迫不得已”。
顾城主动打破沉默：“等你觉得到时候了，再说吧。”
他的背脊重新变得挺直，钢铁般坚硬，沉着而专注的目光看得苏酥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