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郎中装着没听见,快步进了堂屋。
此时,殷氏正跪在床上从窗户里往外看,见丈夫领着胡郎中快要进门便慌忙躺下,将被子蒙住头装睡,胡郎中走到床前道:“太太睡着了吗?”
殷氏侧身坐起,一副睡眼蒙眬的样子说:“前院女工与我家婶子都看过了吗?”
“看过了。”
“没有大碍吧?”
“都无大碍。前院大嫂与太太相同,也是喜脉。西房娘子……”
又扭脸看了韩家柏一眼说,“哦,西房娘子可能是肠胃受凉引发贲门梗阻,吃饭时遇到刺激反应才要呕吐,我刚才开了方子交给老爷,此方药性徐缓需服十日,刚才跟韩老爷说了,若一个疗程效果不佳可再服一个疗程,万不可如老爷所言服上半年啊。”
殷氏看韩家柏一眼道:“什么病要服半年的药?”
韩家柏憨笑了一下道:“我只是说个笑话。”
殷氏又跟胡郎中说:“我那弟媳妇命苦,才二十出头弟弟就去世了,她若身体不好也是我的心病。”
“太太尽可放心,保证药到病除。”
“胡郎中医术高明我当然放心,只是太辛苦你了。”
“为太太解忧是我分内的事,客气话不用说了。”
胡郎中提起药箱要走,韩家柏掏出几块银圆要付诊费,胡郎中假意不收,韩家柏硬给,最后取过一块钱装进衣兜,笑呵呵地离去。
韩家柏将胡郎中送出宅门,一直望着他远去了才把琼草儿那张药方打开细看,只见上面写着当归、川芎、黄芪、党参、延胡索、雌黄等这些药名虽然很熟,但韩家柏并不知晓各起什么作用,就连同殷氏那张药方一起交给启明,让他去镇上抓药,又让长庚家的预备蜂蜜与大烟壳作药引子。
到了晚上,启明家的端来熬好的药放在琼草儿床前的桌子上,然后又送来洗脸水离去。
琼草儿端起药闻了闻,一股清香扑面而来,她想起以前吃过的药不是刺鼻难闻就是苦涩难咽,觉得这碗药却不比寻常。
端起碗喝了一口,又香又甜,加之不是太烫,便一口气喝完了。
坐在床上,满口香甜良久不消,便帮儿子洗了脸又洗了脚放在床上哄着入睡。
琼草儿白天睡觉,晚上难眠,睡不着就胡思乱想,脑海里浮现出韩家柏的影子。
她从小跟大哥在一块儿玩耍,经常玩娶新娘的游戏,都是大哥扮新郎而她扮新娘,那时候就想过,将来要成为大哥真正的新娘。
后来,媒婆为大哥提亲,她听说后难过了好几天。更让她难过的是,她看见大哥也很伤心。
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能违抗,只好听从养父养母的命令,嫁给二哥韩家樟,她本以为永远都是韩家樟的妻子,却不想,韩家樟过早去世。
她和大哥真正的开始就是与韩家松拜堂那天,她看出来韩家松不情愿娶她,硬是大嫂背后唆使才让老太太逼着韩家松同意。
她同意嫁给弟弟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儿子,她知道她若改嫁别家,韩家不会让她带走孩子,这是韩世荣的遗愿,尽管韩家柏与老太太未必真心要她留下孩子,可老爷子的遗愿没人敢违抗。
她同意嫁给韩家松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不想离开韩家,不想离开韩家柏。从小一起玩到大,还想相守到终老,但她最先的想法并不是肉体上的接触,只是各自祝福。
拜堂那天,香莲突然出现,又把韩家松抢走了,作为新娘子她有多么难堪,不说也能知道,天下哪有结婚时新郎跟别人跑了,这事不仅稀奇,也太丢人了,不是因为孩子,她有可能会去寻死。
就在看热闹的人们走了之后,大哥走进洞房,流着眼泪跟她说:“你要挺住啊!”
那一刻,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下扑到大哥怀里,与大哥紧紧相拥。
就在这时,老太太进门,看见这一幕转身就走。
“怎么办?”她问大哥。
“看见了正好,我们没什么可怕的。”
他们又抱在了一起。
之后,她又回到西耳房住了,相当于取消了与韩家松的婚礼。
她与韩家松拜过堂,下人便应该改口称作三太太了,老太太说:“以后不要改了,还叫二太太吧。”
琼草儿心里明白,她在老太太的心里发生了改变,也就从这时起,她与老太太有了隔阂,好在两人都不爱说话,别人没有看出多大变化。
琼草儿听胡郎中的话,一连吃了五天的药,到了第五天晚上,吃过饭刚回房,长庚家的就将煎好的药汤端了过来。
琼草儿让她将药碗放在桌子上,又让她打来热水给孩子洗脸洗脚,自己也洗了手脸,就坐在床沿上把药喝下。看儿子睡着了将那一粒药丸取出,按照胡郎中说的,今天要服下药丸。
药丸在手心里显得沉重,她的手也越发地颤抖起来,记得胡郎中说过,要在吃完汤药以后半个时辰再服药丸,便坐那里等着时间,那一刻,时间好像停止了一样。
不清楚药丸吃下去会是什么样子,越想越害怕,心脏要跳出来了。她又将药丸放回碗里,两眼死死盯着药丸。
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取出暖壶在另一只茶碗里倒了半碗水,拿起药丸轻轻放入嘴边,泪水也跟着流了下来。
此刻,她好想大哥过来,站在她的面前,将那药丸夺下,轻轻搂在怀里。然而,门外死一样寂静。
她将药丸放入口中,感觉一丝凉滑,有一点薄荷的气味。端起茶碗压一口水,药丸突然滑进喉咙,她想吐出来,却咽进了肚里。那一刻,她后悔起来,忙用手去抠,可怎么都吐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