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予枫的声音宛若来自一个潮湿的梦境。陈礼延呆呆地看着他坐在西湖边的某个长椅上,散出暖黄色光芒的路灯照亮他的脸颊和湖水一般的眼睛。
“是吗?”陈礼延紧张地快要顺拐了,下意识地摸自己的头,“我很……难看吗?”
他怎么会这么问?彭予枫有点儿惊讶地想。陈礼延怎么会觉得自己难看?他很帅啊,一直都很爱打扮,怎么还会怀疑起自己?
“不难看。”彭予枫温柔地笑了笑,“就是头长了,遮眼睛……你以前不是还有个箍吗?”
“嗯,但是找不到了。”陈礼延还是很呆。
彭予枫却忽然说:“我知道在哪儿。”
“哪里?”陈礼延小心翼翼地走近一点。
“你把它留给那个tony老师了。”彭予枫现自己的回忆就像是在昨天,“你带着我一起去的那个晚上,你记得吗?不,你肯定不记得了。”
那时候陈礼延还染着金,来找他的时候彭予枫差点没认出来。彭予枫察觉到自己对陈礼延的在意,心里被他落下的头刺激得一阵阵心痒。
陈礼延安静地听着,随后在黑夜里叹一口气,又笑起来:“我想到了,那时候你的头也很长。”
彭予枫从长椅上站起来。
他双手插在羽绒服的口袋里,对着四周漆黑的湖水望了望,看见远处不甚明晰的灯光,决定和陈礼延告别。
可话到嘴边,陈礼延却抢先说:“你怎么走?我送你?”
“我……”彭予枫抿了下嘴唇,慢慢地移开视线,看着地面说,“我打个车。”
“哦。”陈礼延也反应过来。
“你快回家。”彭予枫说。
“好。”陈礼延说。
下一秒,两人却又情不自禁地看着对方,就这么看着对方,很久很久都说不出话来。陈礼延忽然心头一痛,一阵陌生的窒息感笼罩着他,他装作不经意地擦了擦眼眶,神经质地说:“今年冬天……好像没下雪。”
“是吗?”彭予枫的气息也有点不稳。
他踌躇片刻,再一次地在长椅上坐下,但这次只有一半,另一半的位置空着,陈礼延也注意到这一点,试探性地、犹豫地走了过来。
“坐吧。”彭予枫还是很温柔。
陈礼延如蒙大赦,坐在靠边的位置上,他想和彭予枫说话,随便什么都好,这一刻像是在梦里,已经生了无数次。可陈礼延还没问出口,彭予枫就主动道:“我回家了一趟,老家……见了我爸一面,他老了,他跟我想的有点不太一样。”
陈礼延看着前方,脸颊和耳朵被夜风吹得有些冰凉,他好像意识到这个画面是什么了——他和彭予枫几乎坐过西湖边上所有的椅子,无数的时光重叠起来,才会有这样的纠缠。他又来到“选择”的路口了,是吗?陈礼延走神地想。
“你们有说什么吗?”之后,陈礼延问得很小心。
“有。”彭予枫笑了笑,“说了一些很早之前就想问他的事情……不过我爸的反应在我的预料之内,没什么回应,也挺正常的。”
陈礼延陷入了沉默。
彭予枫侧过头看着他,说:“你话忽然变少了啊,之前我以为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呢……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不!”陈礼延伸手按住彭予枫的膝盖,一转头就红了眼眶,“别走啊,再和我待会儿吧。”
彭予枫微微张了张嘴,看见陈礼延的鼻涕很不体面地流了下来,他拿出纸巾,本想帮他擦,但动作到了一半才反应过来,只好尴尬地停住,递给他:“……你,冻的?”
陈礼延低着头,说:“嗯,冻的。”
谁知道呢?
彭予枫把手缩回温暖的口袋里,这么近的距离,他却有点不忍心再看陈礼延一眼。是天气太冷,还是和他在一起陈礼延会难过?他怎么区分这两者的区别?或者说,彭予枫才是最终的冷源。
想到此处,彭予枫忽然意识到,他和陈礼延的分手是他经历过的、最奇异的一段。
如果是之前的那些人,彭予枫和别人分开也就分开了,不会再有其他。他一直是下了决定就不会后悔的那个,应该不会有再主动和前任说话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