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礼延有一种奇怪的直觉,这种感觉如同上学时期老师点名,明明拼命把头低下去了,祈祷着别喊我,但最终还是从老师的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于是,陈礼延叹一口气,从座位上坐起来。
有时候害怕什么,反而就会生什么。墨菲的定律围绕着陈礼延,最终像是一只讨厌的黑色乌鸦,收起翅膀落在他的脑袋上,让他不自觉地紧绷起来,收敛起平日里的笑容,问道:“爸,找我有什么事?”
中年男人穿着得体,看起来不像是商人,倒是拥有一种学者般的儒雅。他沉默地喝了一口茶,漫不经心地说:“你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
陈礼延的胃里涌现出一股如飓风般的力量,霎时间将他的五脏六腑冲散。这短短的一刹那,万千思绪涌上陈礼延的心头——爸怎么知道的?他知道彭予枫了?杨佳不会说了什么吧?不,等等,杨佳也应该不会知道彭予枫是他的对象。
爸爸看了一眼陈礼延,见他没有立刻回答,了然道:“那就是了。”
“……嗯。”陈礼延回过神,攥紧放在桌下的拳头,决定还是先按兵不动。
爸爸给陈礼延的空杯续上茶,慢慢地说:“当然不是特地找人盯着你,是你哥有一次在外面……看到的。”
陈礼延和彭予枫经常出去吃饭,“外面”的范围实在太大,但年轻人喜欢去的地方有重合也很正常,毕竟陈礼延有时候也是在网上看到推荐之后才去的。
“嗯。”陈礼延干巴巴地说,“在哪儿?”
爸爸含糊地说:“西湖那边。”
两人又陷入一阵无法掩饰的尴尬之中,陈礼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只觉得心跳得十分厉害,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接下来他爸要和他说的事情——他爸究竟知道多少?仅仅是看到的吗?那也可以说是捕风捉影,爸爸未必会完全相信?
爸爸清了清嗓子,有些疲惫地看向陈礼延,他的眼角已经布满皱纹,他思忖着,试探着问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之前让你去见杨叔叔的女儿,你也没有拒绝。”
陈礼延下意识地把目光移开。
爸爸说:“看着我。”
陈礼延的肩膀像是被两块沉重的石头压住,又转过头看着他爸,依然没有说话。
“看着我。”
陈礼延第一次见他爸的时候,他爸也是这么说的。那时候他根本不熟悉这个男人,很腼腆地躲在保姆的身后。
“小延。”爸爸说,“你为什么不对我说?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记得你以前交过的女朋友……之前你还和爸爸提过一个叫’婉瑜’的女孩子……就是在去年,对吗?”
陈礼延艰涩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音节:“嗯,对,去年。”
“那现在呢?”爸爸看着他,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这样不行!陈礼延晃晃脑袋,将那蹲在头上的乌鸦驱赶走,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依旧在颤抖,他尽力压下在胸腔中乱跳的心脏,想要干脆对爸爸解释清楚,但是——
“你不对我说,是因为害怕吗?”爸爸的手指转了转瓷杯,“怕我不理解?”
“嗯……”陈礼延胡乱地点点头,“有一部分,主要是,我突然变成同……”
爸爸忽然提高声音,不由分说地打断他:“小延。”
陈礼延惊讶地愣在当场。
爸爸沉声道:“小延,你不用害怕,你是我的儿子,虽然你从小没和我生活在一起,虽然你妈妈……但爸爸心里始终是有你的,这一点你一定要相信我,不要害怕我,我不会断掉给你的钱。”
陈礼延眨了眨眼睛,在努力消化着爸爸的话。
“小延,你不是那样的人,我了解你。”爸爸从口袋里拿出烟盒,非常难得地在陈礼延的面前点上一根烟,“我猜你只是觉得一时新鲜,所以……”
“不是的!”陈礼延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是觉得一时新鲜,爸,你说的对,我本来不想告诉你,是觉得你很难接受,但我对于……”
爸爸吐出一口烟,伸手按住陈礼延的肩膀,把他重重地往下一压,低声说:“小延,你不要激动。”
“爸,我只是想说……”陈礼延挣扎起来。
“我就当你今年才开始意识到这件事吧,今年你多大?二十五了?”爸爸自顾自地说,“你二十五了才意识到吗?我觉得你并不是天生如此……好,退一万步说,你有过犹豫和摇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