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云飞愣了愣,看着陈礼延沉下去的脸色,说:“抱歉,我跟你说这些没什么别的意思,今天也是偶然碰见了。”
“不,没事。”陈礼延最终还是说不出那些站在道德制高点的台词,“那你打算离婚吗?毕竟你现在和江海……看起来感情也挺好的。”
“再说吧,我……”郝云飞自嘲地笑了笑,“没想清楚。你觉得江海很喜欢我?实际上……从我俩认识以来,我是不能去找他的,都是等他随叫随到才行,他玩的……玩的比我花样多。我不可能真的和他结婚,我们大部分人都是如此吧。”
陈礼延实在听不下去了。他又安静了一会儿,双眼看着前方——儿童乐园里面充满着欢声笑语,他在里面不断搜寻着,找到郝云飞的女儿,看见小姑娘兴奋地蹦来蹦去,笑容是那样天真无邪。陈礼延感到喝下的咖啡仿佛在他胃里翻腾起来,像是滚烫的岩浆那样难以忍受。
那个被搭建起来的乐园,宛若张开一张透明的结界,把孩子和大人的世界分隔开。陈礼延转动僵硬的脖子,感受到太阳穴的神经突突跳动着,看着乐园旁边站着不少成年人,每个人的脸都十分模糊。陈礼延想,他不应该在这个灰色的世界,他其实不属于这里,但他也回不到孩子的乐园了。
郝云飞的声音再次响起:“陈礼延,你是不是也……跟我差不多?”
“什么?”陈礼延困惑地问。
“你也是双性恋?”郝云飞迟疑地说,“抱歉,虽然这样说有点不太礼貌,但我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我知道你以前都是谈的女生,但是彭予枫……你是什么时候现自己是双性恋的?”
陈礼延想,他怎么知道自己以前交往的都是女生?他们是在自己和彭予枫谈恋爱之后才认识的,理论上来说,郝云飞应该不会知道。
“你……”陈礼延问,“你以前认识我?”
“知道你,我们以前一个学校的,我比你高几届。”郝云飞抿了下嘴唇,点点头说,“你和你妈妈长得很像……我爸和你妈还是同学,以前看过他们拍的照片,在国美的时候。”
郝云飞试着回忆,不太确定地说:“你妈妈姓罗?具体我忘记了。陈礼延……你没事吧?”
“不,我没事。”陈礼延心跳得飞快,他眨了眨眼睛,察觉到后背出了一层薄汗,他努力克制住自己颤抖的双手,“可能是咖啡喝多了,我对……我对咖啡因有点……敏感。”
他直视着地面上的一块黑色污渍,周围的声浪又像是隔着一层水雾般听不真切,陈礼延忽然站起来,对着郝云飞说:“我现在是同性恋。”
“嗯?”郝云飞没反应过来。
“我不是什么双性恋。”陈礼延脸色苍白地说,“我是同性恋,我是彭予枫一个人的同性恋。”
郝云飞和他对视,视线中包含的千言万语如同飞出的箭矢,不带任何感情地要击碎陈礼延。
陈礼延调整了几下呼吸,换上自己标志性的笑容,小声说:“你女儿很可爱,特别特别可爱……有机会,再一起出来玩。”
“嗯。”郝云飞漫不经心地说。
不太可能再出来一起玩了。陈礼延快离开,把空掉的咖啡杯扔进垃圾桶,十分神经质地在垃圾桶旁边来回踱步,接着抽掉口袋里剩下的半包烟。他失魂落魄地回到车上,郝云飞的话像是一场不怎么清晰的梦境,和现实的他没有关系,但仍然会在某个瞬间被梦境的触手纠缠。
“你和你妈妈长得很像……”
“我爸和你妈是同学,以前看过他们拍的照片……”
“你妈妈姓罗?具体我忘记了。”
“你也是双性恋?”
“没有离婚。”
“出轨。”
“出轨。”
“出轨……”
陈礼延紧紧地抿着嘴唇,不停地深呼吸着,他把车开出去,在街头没有方向地打转。直到夕阳快要落下,陈礼延改变了方向,再一次地直奔西湖。他开得很快,开到湖滨附近,停好车之后一路狂奔。天快黑了。陈礼延想。天怎么这么快就黑了。不要,等等他。
等等。
等等他。
陈礼延气喘吁吁地跑到西湖边,拥挤的人群出各种嘈杂的声音,排着游船的队伍已经望不到头。陈礼延没有赶上日落,他只能在天黑之后到达湖边。湖上的风吹过来,陈礼延像是一只不小心地被人抛上岸的鱼,无力地扑腾很久,终于在快要彻底失去呼吸的时候回到了水里。氧气,氧气令他的心重新平静下来。
“妈。”陈礼延舒了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微妙感觉,“妈,我……我好久没来见你了。”
他绕着西湖边走了一会儿,手机出即将没电的提示,陈礼延只好改变了方向,干脆走到苹果商店里,拔掉样机的充电线,把自己手机插上去充电。他找到微信里面郝云飞的头像,打开后在删除好友上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没有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