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予枫还没察觉到陈礼延现的事情,只是看他状态不对劲,所以又问:“怎么了?”
他说话挺费力。不止是鼻塞的原因,还有正在烧,没精打采,声音喑哑。可陈礼延还站在那儿,独自一人陷入震动的世界,陷入将他整个吞噬的危险旋涡。
彭予枫懒得再和他多说,就说:“你没事的话就走吧,我觉得我这感冒会传染。”
陈礼延终于动了动,微微侧过脸来看了彭予枫一眼。
又到傍晚,公寓的窗外落下橘色的夕阳,陈礼延站在逆光处,只是不言不语地看过来。彭予枫在家穿着睡衣——说是睡衣,那也只是以前穿旧的T恤,领口洗了很多次已经松垮,短裤下方露出修长匀称的双腿,赤脚穿在一双蓝色拖鞋里。
他的家很简单,彭予枫也很简单,简单到没有给陈礼延准备拖鞋,陈礼延也好像不应该来这里。彭予枫用冷毛巾捂着脸,试图降降温,没什么力气地坐回到床上。
陈礼延沉默着,几次三番想把话问清楚,但又觉得不忍心,最终他只是从袋子里掏出一个耳温枪,走到彭予枫面前,然后弯着腰给彭予枫测了一下。
机器出嘀的一声,三十八度五。
陈礼延轻声说:“你再不吃药真的说不过去。”
彭予枫居然只是笑了笑。
他的黑软软的。陈礼延从上而下地看着彭予枫,看见他秀气的鼻尖微微翘起,脸上和脖子上都带着异样的红。彭予枫好瘦。陈礼延出神地想,他的锁骨在领口那儿看起来好明显,自己以前怎么没现。
“我知道了。”彭予枫还是很疲倦,他抬起头,“你走吧,你……”
彭予枫突然停顿住,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他看见了。他看见自己没把床头上的摆件收起来,他现了那个小小的蝙蝠侠。
一种极其恐怖的猜想跳入彭予枫的脑海,陈礼延还站在他的面前,手里拿着耳温枪。
他也看见了!彭予枫浑身打了个冷颤。陈礼延的那些犹豫、那些沉默似乎在这一刻都复活起来,不停叫嚣着,围着彭予枫旋转。他看见了吗?等下,他看见了又如何,这反正不能说明什么。他就是觉得这个小手办很可爱,留下来也没关系吧。
落日的光继续透进来,这一刻是如此静谧,彭予枫又冷又热,原本他就不舒服,再加上担心陈礼延会不会知道什么事情。彭予枫别过脸,立刻远离陈礼延,走到桌子旁去拆他带来的药,就着冷水吞了下去,回头对陈礼延说:“好,我吃了,你走吧。”
他的“逐客令”一直没断过。
陈礼延原地站着没动,彭予枫突然感到害怕,走上前拽着陈礼延的手腕,想让他出去,结果却反被陈礼延用手拉住手腕,将他往自己那边拖了拖。
“彭予枫,你是不是……”陈礼延低声地喘着气,眼神带着不知所措,手心的温度相当高,“你是不是……”
彭予枫想,什么?我是什么?他难道真的知道?
两人面对面站着,陈礼延离他很近,似乎还是第一次这么近。彭予枫能闻见陈礼延身上的味道,一种淡淡的香味,不知道是哪一款洗衣液。
也许他不会再有和陈礼延这么近的时刻,但说不出来为什么,彭予枫走神了。他偏着头没有看陈礼延的眼睛,而是把视线聚焦在陈礼延的耳垂上。
“你是不是……”陈礼延说。
没说下去。
他又深呼吸几次,换另一种说法:“你为什么……”
还是没说下去。
彭予枫却不想再听了。
他毕竟没有真的挣脱,但好歹也是个成年男人,干脆直接退后,陈礼延被他往门口拉过去,彭予枫伤感地说:“要么下次再说吧,我马上药劲上来了,想再睡一觉。”
陈礼延走到门口,声音极轻,像是雪花落在树叶上,他说:“你蛋糕都吃完了,为什么还留着那个装饰品?”
就在此刻,倏然之间,一束光从陈礼延的身后打来,穿过他,穿过彭予枫的心——他垂着眼睛,眼泪不受控制地沿着他的鼻梁坠落下来,停留在他因为烧而干燥的嘴唇上,如此摇摇欲坠又不堪一击。
陈礼延肯定知道了。彭予枫想。为什么?难道这阵子他不联系他,也是因为这个吗?
陈礼延被彭予枫忽然落下的泪吓了一跳,抓住彭予枫手腕的力气一松。彭予枫低头快地拿手背擦了下眼睛,然后打开门,非常生气地说:“再见。”
“我……”
“别来了。”彭予枫坚持地说,“谢谢你送药给我,但是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