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慧烟将看完的和离书收回袖中,今晨她在书房已与沈逸清彻头彻尾谈过。
决心要走的人哪能留得住,沈逸清终是无奈书笔一封,签字捺印,附上友善的结语: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就在林慧烟正准备走出侧院时,见沈府管事领了一人前来寻自己,看到从管事身后走出的莺娘,林慧烟惊讶的失去了往常的淡定。
强忍心头的情绪,待管事一退下,林慧烟立即激动的握住莺娘手说:“莺娘,你怎么来都城了?”
莺娘回握林慧烟的手,略显内疚的说:“小姐,不瞒你,我已经回都城好几年了。”
林慧烟听后佯装埋怨的甩开莺娘的手说:“唉,你怎么回都城也不来找我?”
莺娘拉着林慧烟坐到侧院树下的石凳上,将自己离开林宅回乡后,孝敬送走病逝的双亲、定亲、小产、和离、回都营生、与沈林溪相认后的种种和盘托出。
林慧烟未曾想沈林溪早已为如今未雨绸缪,知晓她这个为娘的苦处和决心,多年前便开始同莺娘筹备买宅院之事,还阻止莺娘与自己相认,仅是逢年过节时,让莺娘隔着长街远远的瞧了自己几回。
同样,林慧烟很心疼莺娘,她从小作为贴身丫鬟伴自己长大,情同姐妹。
林慧烟本想着还莺娘自由身,别让她像自己一样无法周全亲友,寻个好人家,莫要有太多人生遗憾,可是苍天竟顾不上苦命人。
俩人相识一笑,林慧烟怜惜的伸出双手拥抱莺娘,然后扶住莺娘双肩仔细瞧她如今的变化,虽然已不像年轻时容颜娇美,但眼中多了许多从容,脸上也笑容轻松,应是靠自己过的还不错,林慧烟打从心底替她开心。
莺娘问起林慧烟离开沈府之后的打算,得知她果然准备回乡,急忙对林慧烟说:“小姐,你不知,林宅早就人去楼空、破败倾颓了。”
林慧烟知道林父当年债台高筑,想了各种法子解决,可没曾想连家里的老宅也没能保住,那些族亲近年从未在书信来往中提起此事。
但林慧烟仍是想回去,那是她的家,而且双亲长眠在故土的坟茔,她这个未尽孝的女儿岂能去别处,莺娘拗不过林慧烟的固执,拖着她去东街长巷的傅宅。
不大的傅宅祠堂,林慧烟看到自己爹娘的牌匾与长明灯为伴,伤心的坐倒在地。
莺娘上前宽慰扶起林慧烟,又拉着她去了府上西厢房,看着装点的比正屋还精致的房间,用品摆设都是林慧烟从前在林宅的用物。
原来莺娘在回都城之前特地回了一趟林府,看见宅院各处野草杂声、花木凋敝,于心不忍,便叫了车夫将府上重要物件打包一同运回都城,她总想着等合适的时机亲口告诉林慧烟,没想到一拖再拖直到今天。
林慧烟念及沈林溪的心愿和往日情分,终是答应了莺娘的请求,回沈府收拾行李,决定不日便搬来傅宅。
林慧烟回到沈府,瞧见谢秀兰正表情严肃的拽着沈冬芷向祠堂走去,猜测是她们母子俩闹什么别扭,丫鬟冬青焦急的跟在她俩后面。
林慧烟没有上前劝说,如今她也是将要离开沈府的人,失去了干涉的立场。
沈府祠堂,谢秀兰怒不可遏的一把将女儿沈冬芷甩在地上,命她跪好。
沈冬芷一脸懵的跪坐在地,她不过是戴着沈林溪送她的玉簪,方才去妹妹沈夏琬院子小小嘚瑟,回来就被娘逮住拽到祠堂,于是委屈巴巴的语带哭腔问:“娘为何这般对我?”
谢秀兰低头俯视沈冬芷,见女儿还不认错,冷声说:“你当真以为,你做的事情没人知道吗?”
沈冬芷仰头问谢秀兰:“女儿做了什么?”
谢秀兰指了指一旁跪着的丫鬟冬青,又气的手掌发抖指着沈冬芷说:“你那日晚归,我接你回房,你见了谁又说了什么冬青都招认了,沈林溪要嫁萧王爷的谣言,是你散布的。”
沈冬芷心虚低头,不敢看谢秀兰,固执己见的说:“女儿只不过是饭桌上随口一说,而…而且娘,你看沈林溪今天出城多风光,嫁都嫁了,事情已成定局。”
谢秀兰喝止沈冬芷让她快些闭嘴,跪下虔诚的作揖,对着祠堂列祖列宗牌位悔恨自己教女无方,差点铸成大错,起身后勒令冬青盯着自家小姐沈冬芷在祠堂跪足一天,禁足半月不得出府,随后拂袖而去。
不只谢秀兰知晓这桩事,沈逸清亦是得到萧王府递来的书信,萧云峥已查清此事,言明不追究便作罢,可这下沈家受她谢家的恩慧,都由沈林溪一人还清了,再无亏欠。
西郊杜府。
傅鸿飞将手中玉佩交出后,被府内管事派人迎入府中,今日甚巧,适逢杜匠师在府内整理书籍、字画。
来到杜府书房,傅鸿飞看见杜匠师正一脸欣喜的握着玉佩。
杜匠师向前走了几步,对傅鸿飞十分亲切的招手说:“可是萧王爷派你来的?”
傅鸿飞点头答“是”,将萧云峥想要买下杜宅的打算转告杜匠师,心下担忧杜匠师追问购宅原因,这个王爷倒是没和他说明白,可显然他多虑了,杜匠师什么也没问爽快答应了。
杜匠师想起萧云峥尚年幼时,曾随先帝常来杜府,每当大人们议事时,萧云峥就会满园子溜达自娱自乐,有时蹲坐池边钓鱼,有时爬树要摘果子,玩的很是欢乐。
印象较深的事是有一次,萧云峥哭着提着一个桶说,宫里有人要欺负他养的鱼,要将鱼放养在杜宅,还有爬树不小心踩断了园中一株移摘的晚樱,害的杜匠师抱着残树长吁短叹,万幸是断处发出新枝,这么多年树还活着。
杜匠师想,这宅子易手遇到萧云峥也算是遇对了买主,解他心中顾虑。
杜府管事看自家老爷已谈妥,便没有再提起昨日有位当家娘子也相中宅子的事,接过傅鸿飞递过来的几张大额银票,交出房契和备用钥匙,并确认傅鸿飞已携带王爷私印,引他出府同去官府办理过割和纳税事宜。
此时的沈林溪正坐在行进的马车中,出城那时的诸多情绪已消化妥当,见萧云峥一路也没什么表情异状,安心吃着酥饼点心,感叹这东山郡属实很远,长路奔波太容易肚子饿。
萧云峥坐在沈林溪身侧吃着手中的点心,看了眼沈林溪,没说什么,早上那会他坐在沈林溪身后也看到了桥上的陆穆白和大片河灯,虽然不知道这些具体代表着什么意思,他不担心沈林溪会跳下马车,但也多少有些介怀她伤心的神情。
傅长晖骑马挨近马车对萧云峥禀报行进地点和接下来的用时及路线,萧云峥隔着竹帘应声,听着傅长晖驾马返回队首的声音放下心来。
本以为昨日动手之人今天还会来犯,但现已行出都城好一段距离,前方便是安全地段了。
萧云峥吃完点心,拿起身侧的书继续闲读,翻页几次后,偏头看见沈林溪不知何时睡着了,将毛毯拢作一团枕在头下侧躺着,睡姿乖巧。
萧云峥放下书册,撩起竹帘看了眼车外,远处山峦叠翠,收回视线后靠在窗侧闭目养神。
当傍晚的天空云霞群聚时,橙色暖光洒在这一行车马上,醒来的沈林溪新奇的卷起竹帘看沿路的景致,空气中有浓郁的草香,田野里农户正忙碌的穿行在田埂间,牛群零散的吃着野草,有只牛还好奇的扭头看了马车方向一眼。
再往前穿过城门,才是真的抵达东山郡内,郡城两面靠山,一面临湖,另侧城郭环抱大片耕田,村落整齐有致的在山脚、湖边绵延。
在萧云峥、沈林溪他们一行人风尘仆仆的抵达郡王府时,有一位身着深色长衫的长者早已在府前恭敬等候,那是前东山郡镇守郡王,当今侯爷刘悦澄特意留下的刘家总管。
刘悦澄前几日那可是一脸喜滋滋的带着妻女坐马车回都,想到很快能住回阔别已久的侯府,能见到自己的胞姐,高兴的一晚上没睡好。
只因这刘悦澄受封郡王镇守东山郡近三年,只被召回都两次,最近半年已身为永定夫人的娘成日担忧怀孕的皇后姐姐,念叨一直没停过。
总管行礼后引萧云峥走向府中书房,沈林溪则是拉着红霜和书翠赶紧找地方洗脸、喝水,其他随行侍从们自后方马车有序走下,同府中走出接应的家丁一同搬行礼、进府整理,大家都忙碌了起来。
傅长晖牵着随自己奔波了一路的骏马进府找马厩,想着可得好好的将马喂饱,刷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