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夫人是个心眼多的,见谢朝云答应了,催着她将嫁妆单子拿出来。一旁的许公公轻轻咳了咳,拿出圣旨对着陆淮和陆老夫人道:“若不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旨意,都不知道将军府嫡女在侯府过得是这种日子。”
“让公公看笑话了。”谢朝云让青枝送上嫁妆单子:“烦请公公帮着看一看,这上面的东西该如何分。”
“不用分,谢姑娘将单子收好就是。”许公公亮出圣旨:“诸位,接旨吧!”
众人脸色一变,立刻肃容。
陆老夫人瞥了眼谢朝云手中的嫁妆单子,拉着季婉婉跪下。
陆淮上前下跪:“臣,陆淮接旨!”
许公公笑着说:“侯爷请起,这圣旨不是给您的,是给谢姑娘的。”
陆淮尴尬起身,怨毒地看了谢朝云一眼。
谢朝云与两位兄长以及陆氏族亲原是跪在后面的,听见这话,谢朝云往前移了移:“臣女谢朝云接旨!”
许公公展开圣旨,宣读,每读一句,陆老夫人跟陆淮的心就凉半分,待听到谢朝云请求与陆淮和离,皇上思量再三予以准许时,陆老夫人与陆淮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和离,意味着没了谢朝云的嫁妆,没了嫁妆,侯爷该怎么办?
“公公,您这圣旨是不是宣读错了?这谢朝云是何时进的宫,又是何时向皇帝陛下请求的和离?”陆老夫人锤死挣扎,眼神里带着一丝希望。
“就是在老夫人和侯爷以为谢家快要完了的时候。”许公公似笑非笑:“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跑到陛下跟前蛐蛐,说谢老将军通敌,谢家谋逆,还自作聪明地送上了一封可以作为证据的书信。然陛下多圣明啊,一眼就看出那书信是伪造的。更可笑的是,那伪造的书信背后是谢家,是谢姑娘对朝廷的一片忠心。”
陆淮猛地看向季婉婉,季婉婉一脸懵地回看着他。
她记得清楚,那就是一封普通的家信,怎么就成了谢朝云对朝廷的一片忠心。
陆知鸢躲在人群里扣手指。
不怪季婉婉不清楚,而是此信非彼信,陆淮呈上去的那封是她和母亲联手伪造的。当然,信中所写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只是以往从未想过将它宣之于众,让皇上及皇后娘娘得知他们是借着皇家的名义在为百姓做事。
许公公还在继续,说谢朝云谢绝了皇上的封赏,向皇上讨了一封和离书。这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皇上原是不想答应的,奈何侯府做事着实没有分寸,让谢朝云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委屈。
直到此时,陆淮方才明白,谢朝云是真的要与他和离,而不是像他想的那样争风吃醋,欲擒故纵。
目光落到谢朝云身上,方才看出她与过去不同了。
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卸去了侯府主母那身装扮,换上了一身飒爽的女装。此时的她,手持圣旨,笑容明艳,恍若初见那日,她骑在枣红马上看向他的模样。
心跳加,他用力捂住心口,后知后觉的现他是喜欢谢朝云的。
陆老夫人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谢朝云竟把和离之事捅到了皇帝跟前。她急忙起身,走到谢朝云跟前,颤着嘴唇道:“都是母亲不好,是母亲误以为你跟淮儿闹别扭,这才同意淮儿休妻。不是真的休妻,就是吓唬吓唬。淮儿想要你哄哄他,变得像过去那般贤惠。你看你,怎么把事情给闹大了呢?”
谢朝云抽出自己的手,与陆老夫人站开距离,“先是和离,后是休妻,侯爷都把季婉婉母子接到府中了,您老人家跟我说是闹别扭?哄哄他,变得像过去那般贤惠?老夫人是想让我变得跟过去一样傻吧?傻到用自己的嫁妆养活你们这一大家子白眼狼!”
“谢朝云,注意你的言辞!”
“陆侯爷,我不觉得我的言辞有任何不当之处。”谢朝云当着许公公的面打开嫁妆单子,“你们不是惦记着我的嫁妆嘛?那就让你们看看,你们陆家,你们平南侯府花了我多少嫁妆。”
五米长的嫁妆单子上密密麻麻记录了许多支出,有被陆老夫人装门面拿去行人情的,有被陆淮讨去拉拢同僚的,有典卖后给侯府补窟窿的。至于谢家陪嫁的那些珍稀草药无一例外都进了陆老夫人的肚子。
东西是哪一日取的,给了谁,有谁在场,嫁妆单子上记得清清楚楚。
“明德元年,洪水席卷,老家的人求到老夫人跟前,是我拿自个儿的嫁妆帮他们重建。全村一百二十八户,共计白银十万八千六百四十二两。然村里感激的人是谁?是老夫人和侯爷,被骂的是谁?是我!”
陆淮当然记得。
老家水灾,所有的房屋都被冲垮。老村长带着妻儿步行千里来京城找母亲求助。母亲为搏名声一口应下。然灾后重建那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不光得有钱,还得有人,还得妥善安置。稍不留神,就会招骂。
母亲将此事交给谢朝云,她仅思索半日就带着钱粮,伙计以及马匹随老村长去了老家。她亲力亲为,帮村民建房子,买鸡鸭牛羊,为他们找安身立命,养家的活计。奔波数月,又黑又瘦,却惨遭骂名。
为何骂?
因为他们觉得谢朝云偏心,给有些人找的活好,有些人找的活不好。
这些人,从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你我既已和离,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陆淮垂着脑袋:“这礼单上的钱也是你自愿拿的。自愿的事儿,就不要怪这个怨那个。”
“侯爷说的是。”谢朝云转身对着许公公:“臣女已非侯门妇,就不留公公您喝茶了,等过几日您得空到将军府去,让您尝一下青枝的手艺。”
“好!”许公公望着她,解释道:“陛下这么久才下旨准你们和离是怕小姐后悔,另外,也得知会谢老将军一声,免得将军挂念。小姐今日便要返回将军府?可要奴才这边为您招呼些人手。”
谢朝云行了个礼,“谢陛下隆恩!谢公公惦念!搬家之事就不劳公公了,有臣女的两位兄长在。”
“搬家这种小事儿哪里用得着谢老爷跟谢大人。”马都尉带着一帮兄弟从门外进来:“不请自来,还望老夫人跟侯爷恕罪。”
说罢,凑到陆知鸢跟前:“小姐,我带着兄弟们来给您搬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