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其他人一样,”在彻底昏过去之前,他隐约听到医师在飞速记录,“需要超出剂量的药物才能让这些自称刺客的患者稳定下来。我们有理由相信,他也会较常人更早清醒。
“他们总是更早清醒。……”
“这几天睡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阿洛特说,“如果你知道头顶有个摄像头盯着你,你能睡得好吗?”
“你不是第一个提出抗议的人,”医师低着头写病历,“但请见谅,特里斯坦先生,我们总是很担心患者在独处时做出一些伤害自己的事情。这并不是没有先例。不过正常情况下,我们是不会一直盯着摄像头看的。”
“你们有没有考虑过,缺乏隐私对一个正常人来说有多致命?我猜没有。”
“你认为这是你睡眠问题的主要原因吗?”医师问。
坐在椅子上的阿洛特扭过头,没有说话。他轻轻蹬了一下桌腿,拉远了和医师的距离,然后把右腿搭在了左膝盖上。
“我们通常会把刚搬进来的人安排到有摄像头的房间,”医师对着他的侧脸说,语调和缓,“但如果他们前几天表现良好,我们会评估转移到无监控房间的可能性。”
阿洛特转过脸,看着他。
“你们怎么定义‘表现良好’?”
医师的回答是抽出测评表,从桌面上递给他。
“你可以自己看。”医师说,“平均达到八分,就算表现良好。”
阿洛特拿起那张纸,举到面前看了一会儿。
“我觉得我能拿满分。”他把纸往旁边挪了挪,看向医师,“评估流程呢?”
“就是我们正在进行的这场谈话。”
“你的意思是,”阿洛特转了转眼睛,“如果我们的谈话进行顺利……”
“是的,”医师赞许地说,“我会想办法帮你转房间。所以如果你认同这一点,我们不妨回到刚才的话题。”
阿洛特看着他。
“你认为造成你睡眠问题的主要原因是什么?”医师换了种问法。
阿洛特的呼吸有一瞬间短暂的停顿。他眨了眨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我完全尊敬你们的工作,医师,”阿洛特说,“我理解你们在尝试帮助人们。”
“我好像听到了一个‘但是’。”
“但是我不是自愿来到这里的,”阿洛特挑了挑眉,“所以也请你理解,当你主动向我提供‘帮助’时,我会感到冒犯。这种话题我通常只会和朋友聊起——而且是那种已经建立起信任关系的朋友。”
医师看了他一会儿。
“我明白了,”他说,“所以…你觉得我们有可能成为朋友吗?”
“不。”阿洛特平静地说,“只要我不能够凭借我的心愿选择离开,只要你的意见可以决定我的处境,只要我不是自由的——我们就无法成为朋友。”
这次医师花了更久的时间注视他。但没有太久。
“我明白了。”他说。
“希望你能够客观地理解这一点,医师,”阿洛特说,“我这么说,不代表对你个人有任何意见。”
“我完全理解,”医师说,“我和很多住在这里的刺客交谈过,你表现出的态度已经是他们之中最友善的了。”
他站了起来,拿走了桌面上的材料。阿洛特坐在原地,抬头看他。
“我们可能需要一些时间讨论你的情况,”医师出门前对他说,“不过,我想不会太久。”
那确实不太久。当天下午,阿洛特得知他关于转移房间的申请已被批准。那天晚上,他就被带到了餐厅;尽管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这座精神病院原来还有公共空间。
但他什么也没问。带他前来的两位保卫在鹰眼视觉下呈现出危险的红色,尽了职责之后就沉默地站到了一边,注视着在公共空间里活动的“患者”们。
在他们的注视中,阿洛特慢慢走向取餐窗口排着的队伍。他打量着这个由白色极简线条组成的空间,桌椅、餐具,甚至墙上的画框,边缘都是无法伤人的钝弧形。圣殿骑士为了不让他们找到武器真是费尽心思,阿洛特一边打量着,一边想,但聚集起如此之多的刺客这件事本身就是危险的。
说真的,上一次他在鹰眼视觉中见到如此多象征盟友的绿色还是在兄弟会的某个秘密据点。
“你看起来有点眼熟。”排在他后面的人和他搭话,“新来的?”
“是啊。”阿洛特说,“你看起来也有点眼熟——一份意大利面,还有一份奶油蘑菇汤,谢谢——哦,你嘴角上有道疤。”
“每个人见到我都这么说。——我要一份牛排和一份洋葱汤。”
阿洛特跟着他加入了一张长桌。刺客们低声的聊天在他们到来后静了静,阿洛特可以感觉到他们谨慎的目光在他脸上打转,但没有恶意。阿洛特也大大方方地打量了回去,试图寻找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但没有见到任何失踪的熟人。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一件好事。
“嗨,”阿洛特用叉子卷起面,“我是阿洛特,十年前在芝加哥待过一段时间。有人听说过我的名字吗?”
“你就是那个‘阿洛特’?”
斜对面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阿洛特循声望过去,是一个高眉深目的刺客。她铂金色的长发简单盘在脑后,英气利落的脸颊上镶着的紫色双眼正审慎地凝视着他。
“我不确定你说的是哪个‘阿洛特’,”阿洛特回视,“但我没听说过其他‘阿洛特’。所以我猜,我就是你说的那个‘阿洛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