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翼皱起眉。他从刺客变幻的语调中嗅到了某种不祥的气息。
“结束了吗?”夜翼试探着问。
“不,”阿洛特回答,“永远也不会结束的。只要它存在一天,纷争就永远也不会停息。”
“是的,”夜翼谨慎地向他靠近,“所以你说过要毁掉它。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很困难,非常困难,几乎不可能。”刺客摘下了兜帽。他低头注视着苹果,似乎没有留意到夜翼的靠近;右半张脸在光芒的照耀下,另半张则藏在夜翼看不见的阴影里。这让夜翼想起一个阿卡姆疯人院的熟人,但这种联想让他很不舒服。
“苹果是伊述人制造的神器,就像魔戒一样几乎无法被毁坏。无论是刀劈,还是火烧,都不会伤到它分毫。”
“一定会有某种办法的,”夜翼坚持,“只要我们一起想,就会想到一个解决办法。你不记得《枭雄》的剧情了吗?有一片伊甸碎片在过量的充能后爆炸了,就在伊薇·弗莱的见证下。”
“伊薇·弗莱。”
阿洛特终于看向他。这时夜翼已经来到他身前,刺客似乎对他并没有防备,只是回忆着他提到的人名。夜翼注意到他的衣袍有被灼烧的痕迹,破破烂烂的,仿佛在火堆里滚过一圈;衣袍没有覆盖的部分,伤口正在流下混合尘土的血水。刺客必定经过了艰苦的一战。
“伊薇·弗莱,”阿洛特说,“我知道她。是的,她是维多利亚时代的刺客大师。我喜欢她。”
即便处于紧张中,夜翼也为这话露出了微笑。“告诉你一个秘密,”他悄声说,“我也喜欢她。”
“刺客信条系列中有你不喜欢的人物吗?”
“查尔斯·李。”夜翼想也不想地回答。
阿洛特也笑了起来。“金苹果刚才给我灌输了不少伊述知识,”他说,“一想到要毁掉它,我感到非常遗憾。阿泰尔导师也曾全身心地投入金苹果的研究。”但他的眼睛恢复了理智的明亮。
“但是?”夜翼试探。
“但是我意识到我无法掌控它,”阿洛特耸耸肩,像揣一个苹果手机一样把它揣进了口袋里,“而且我不喜欢被一个没有魔戒出名的东西掌控。我们得想个办法把它彻底毁掉,永诀后患。”
“那样再好不过了,”夜翼松了口气,“其实我有很多个主意要跟你分享。既然电能可以把它毁了,那我们只需要找个场地…”
没等他把话说完,刺客突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阿洛特在幻境中回溯了他目前为止短暂的人生。如果蝙蝠侠能看到这一切,也许会诧异地发现刺客的经历和他履历上所显示的并不冲突,只是后者省略了许多细节。他在坐落于黑山的刺客训练基地“农场”长大,奔跑、攀爬、跳跃,与兄弟姐妹一同成长;年幼的、未来的刺客预备役,还不知道命运为他们准备了什么,而南达科他州慷慨地向他们敞开怀抱,以巍峨连绵的山脉、茂密深幽的松树林为他们掀起这宏伟世界的一角幕布。
深沉的,守望的,一如农场本身。
它知道送出去的刺客有多少能归家吗?阿洛特后来这样想。他所有的同期都走在了他之前。但凡他能预先知道…或许他就能阻止这一切。让所有他爱着的人活下来。
“他们死得像个英雄。不,这话不够好,这话一点也不好。为什么只有在牺牲的那一瞬间,他们才被承认英雄的身份?我们所有人——假如我可以忝居此列——所有刺客,所有义警,所有为这个社会做出贡献的职业,都是英雄。任何时候都是。
“所有在黑暗中侍奉光明的人。
“可最后,所有他们能得到的只有一行短短的墓志铭。
“他们值得比这更好的结局。他们值得比这更好一千倍、一万倍的人生!但他们选择了这条路。”
阿洛特看见墓园的自己。那个更年轻的自己,在雨水中徒劳地不停拭去脸颊上的水,控诉命运的不公,世界的偏待;为什么这些英雄不能得到他们应得的幸福?二十四岁的阿洛特,他的愤怒像蓬勃的火焰,在雨水中生生不息地燃烧;而站在他对面的人,久久地以沉默作答。
“但他们选择了这条路。”阿洛特想。
“但他们选择了这条路。”威廉·迈尔斯说。
他们都不再说话了。雨水终于打湿了年轻的刺客,叫他的大衣沉重起来,仿佛压在肩上的重担,把他的心也沉沉地拽了下去,直直坠入黑暗的深渊。
“一定有某种办法,能让英雄也可以获得幸福。”阿洛特低声说,“不然这一切都不公平。这一点也不公平,威廉。你知道的。”
“可这世界根本没有公平可言。”阿洛特想。
他心平气和地看着刺客和导师在同伴的坟前争执,最后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去。他太年轻了。太悲伤,也太愤怒,以至于不能认清残酷的现实;但这没有什么不好的。
年轻的刺客抿紧嘴唇,拉低兜帽,将所有的情绪充作子弹填装,狠狠射向他的敌人;只有沐浴在敌人的鲜血中,才能让他感到平静。他的袖剑锋锐而精准,从天而降的刺杀宛如神出鬼没的死神;只有亲手扼断敌人的喉管,才能让他感到宽慰。他曾经不是同期的兄弟姐妹中成绩最好的那个,但现在他是了。在鲜血淋漓中,阿洛特登上祭坛。
金苹果在他面前,温柔地诱哄。
“来吧…你喜欢这个,不是吗?”它嗡嗡作响,“在寒冷的冬夜,只有敌人的鲜血能温暖你。你为他们报仇了,你为所有人报仇了;只要你杀死的敌人够多,牺牲的同伴就会越来越少。大开杀戒吧,为什么不呢?你在保护所有人。你在守护这个世界。像一个英雄那样举起我,使用我吧;你会成为下一个凯撒,下一个拿破仑,下一个华盛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