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初却是轻笑道,“臣女不过是与靖王在治理瘟疫之时有过接触罢了,何来相熟之说?”
“是么?”慕容治似乎也只是象征性地回了一句而已。
苏云初不再说话,只安安静静坐在马车里边,心中却是想着慕容治刚才的一番话,面上虽是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有些没法控制的难受,这个车厢,她突然觉得有些压抑。
多亏了五弟?呵,即便当时圣旨来的时候,她心中虽是不愉快,却也没有完全相信慕容渊真的应了那晚最后离开的话,可是,此时,站在马车里边,听到慕容治的这一句话,她心中已经没有理由再说服自己了。
其实,她心中的不快,并不是因为云涵身份的暴露,云涵这个身份,若是有心人想要去查,总能查出一丝蛛丝马迹,也不是因为慕容渊将这个身份公诸于众,因为若是真要查起,慕容渊亦是无法为她继续隐瞒,苏云初觉得讽刺的是,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助她一程”,他和她之间带着独有两人可知的默契,就如此轻易打碎了么?
心中冷笑一声,终究是她想太多么?还是她在不知不觉之中产生了对他的期望,也是,她凭什么相信慕容渊就是那个明白她的人,凭什么觉得那个冷面战神就应该被她信任,而她又是从何时开始,对慕容渊多了一份不一般的信任?两人之间,除了离开江南之时相处的那十日,除了三县时候的同生共死的经历,除了为百姓病情相同的忧心,除了那一夜京城之外景山樟树之上的一番交谈,除了上元寺那一夜的温柔擦药,她们之间有什么?
他从未给过她什么承诺,苏云初突然明白,始终,都是她自己管不住自己罢了。
想到此处,她已经不再多想,苏云初的性格,从来都不是优柔寡断,陷于某处纠缠不清的,他们之间,从来便什么也没有过,他是大的战神,她是苏云初,他不过是她外祖父口中收复河山的最大期望罢了。
这么想着,不多久,宫门口已经到了,慕容治开口,“直接去御书房。”
苏云初微微垂眸,不动声色,皇宫大门,王侯将相,不得驱车而入,这是历来的规定,可是,如今看着慕容治,却是长驱直入,完全没有顾忌,看来,苏坤押宝的中奖率很大呢,永业帝,果然是看好这个儿子的。
到了御书房前边的时候,慕容治开口,“三小姐且先在此处等待,本王先进去与父皇说一声。”
苏云初点点头,表示应允。
慕容治进去了,不消一盏茶的时间,方明也出来了,却是看着苏云初,笑得和蔼,“三小姐,随咱家进去觐见皇上吧。”
苏云初对着玉竹点点头,示意她在外边等待,“有劳公公了。”
方明看着苏云初完全没有因为是皇上请来的而面上出现倨傲神色,也并不因为永业帝刚刚因为当初治疗瘟疫之事奖赏了她而面上有大惊大喜之色或者是借此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反而是始终神色淡然,谦和恭温,心中也对苏云初认可了几分,若是一个因为一点赏赐的名头便开心不已的无知妇人,想来在这皇宫之中也呆不下半日了。
随着苏云初进去,永业帝虽是身体不好,却还是坐在龙椅之上批改奏折,即便苏云初进去了,他也未曾抬起头来,也不理会苏云初。
苏云初自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是觉得有些好笑,这皇帝都是这么考验人的么?
永业帝不话,她当然不能先出声打断人家皇帝日理万机的工作,便也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不动声色。
倒是下边的慕容治,看着苏云初没有不耐烦,面上也不曾出现过不安神色,始终淡淡的,等待永业帝话,也只能开口,“父皇,三小姐已经到了。”
永业帝这才抬起头来,“这就是致远侯三女?”
这话虽是看着苏云初的,却是问着慕容治。
慕容治却道,“父皇日理万机,怕是忘记了罢,当日母妃赏花宴会之上的才女之名,正是三小姐拿下的,父皇已然见过三小姐。”
永业帝点点头,“哦,朕想起来了,确实是有过这么一回事,你是宋家的外甥女来着?”
永业帝却是直接略过了致远侯,提及了苏云初是宋羽的外甥女。
苏云初听着永业帝这番话,心中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已然明白,却只能回应了永业帝的话,“回皇上,正是臣女。”
永业帝摆摆手,“据说你在江南生活了七年,江南啊,真是个好地方,朕年轻的时候,也爱去游历江南呢,那时候,清河的景色可真是美不胜收,不知如今是哪番模样?”
永业帝见了苏云初,不说他的身体的事情,也不问苏云初的事儿,倒是与苏云初说起了江南。苏云初心中默默认定,这老皇帝也不是个仁慈的主儿,也是,做皇帝的谁不是心机深沉的,否则,这江山,还能坐稳。
却也回应着永业帝的话,“清河还是清河,不论寒冬酷暑,自是有一番景色。”
永业帝点点头,“也将近二十年没有去江南了,当年去江南的时候,宋家还是一个小小的书香世家,朕与如今的宋家家主也曾有过一面之缘,有幸游览过当时的宏源楼,却不想,如今,宏源楼扩大,宋家在江南更是成为了望门之,果真世事变迁,白云苍狗啊。”
这一声感叹里边,有一些真心,是一个真正过了天命之年的皇帝对于人世的感叹。
当年的永业帝确实是游历过江南的,也确实是与宋家有过淡淡相交,只不过,那时候是微服出访,而宋家的名声还不响,永业帝便也没有多少心思,可如今,宋家在江南是望族,宋羽和宋皓流都是声名显赫之人,只是……宋家却是子嗣单薄,也无一人在朝为官。
听着永业帝的感叹,苏云初没有再说什么。
倒是方明看了眼下边的苏云初,对着永业帝道,“皇上,且让三小姐把脉吧,若是皇上身体好了,日后自然还是能够再游历江南的。”
永业帝听着方明的话,点头道,“也是!”
说着,便起身,往御书房旁边的暖而去,只对着身后的苏云初道,“丫头,你过来吧,给朕看看,这身体到底是怎么了,宫里的这群太医啊,都是些不成事的。”
仅仅只是一会儿的时间,永业帝对苏云初的称呼已经显示了他的态度——足够亲近。
苏云初应一声是,便随在永业帝的身后进了那间暖。
永业帝当先坐在了一方软榻之上,将左手伸出,给苏云初探脉。
苏云初也不再多说,只上去,安静地给永业帝探脉。
将近一刻钟之后,见苏云初还是默默不语,永业帝开口了,“丫头,朕这身体,是怎么了?”
苏云初默默收回了手,却是看着永业帝道,“皇上,臣女可否查看皇上的舌头以及眼睛?”
还不待永业帝开口,方明却是出声,“大胆!”皇帝龙颜威仪,岂是苏云初一介小小的女子可以触犯的。
可是永业帝却是摆摆手,“不碍事,要看便看着吧,你这诊治的方式倒是特殊,朕还不曾见过哪位太医如此看病呢。”
苏云初淡淡而笑,“因为您是皇上,龙颜不可触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