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地恋就是这样,所有的不安和猜忌都会被距离放大,轻轻一戳,热恋期的滤镜很快就破碎了。
桂花的盛放期到了。
滨海路1999号没有栽桂花树,但是海风还是裹挟着不知道哪里来的隐约花香味,送进了我的窗户里。
我做了一个桂花蜜藕味的梦,起床的时候心情很好。正哼着歌在洗手间洗漱,床头的手机响了起来。
大清早的,还不到六点钟,会是谁呢。
我下意识开始回忆秦嘉守的排课表,过去一看,才发现不是他打的,而是一位多年不联系的老朋友。
嵩山武校的校长,老徐。
我接起来便问:“老徐?这么早打我电话,有什么事。”
老徐惊喜地说:“咱们有五六年没联系了吧,你那个记性,居然还记得我啊?”
“你一天发八百条动态,怎么能不记得你?”我说,“我还给你点赞来着。”
“给我点赞的学生那么多,每条都有百八十个,我哪知道哪个号是你。”老徐的声音难掩得意。
“是是是,您桃李满天下。那么,徐校长大清早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呢?”
老徐那边背景声音很嘈杂,一会儿有人吊着嗓子唱“刘大哥讲话理太偏……”,一会儿鞭子抽着什么东西发出响亮的“pia”声。
“我大早上出来晨练,打了两套拳,突然想起来你来了。”老徐说。
“想我干嘛?我不是早就告诉你,那什么七七八八拳我早就忘光了,你再问多少遍,我也记不起来。”
老徐忙澄清说:“不是这个意思,你想哪去了。我就是突然想起,忘记寄请柬给你了。”
我一下警觉起来,问:“这回又是哪个?”
老徐嘿嘿嘿笑,说:“我大孙子国庆结婚,在嵩山武校礼堂里摆酒,请您赏光。”
“你不要觉得我记性差就能诓我,你大孙子不是结过婚了?!”我质问道,“六年前你联系我就是为了这!我还给孩子包了个大红包!”
老徐理直气壮地说:“二婚。”
“……”我有好一会儿说不出来话来。
老徐自己结婚请我去也就算了,后来他大儿子结婚也请我,二女儿结婚也请我,连孙子外孙女辈的都给我发红色炸弹,现在越来越过分,居然孙辈二婚都不放过我。
虽然说在嵩山武校时,老徐对我多有照顾,但这也太不拿我当外人了。
我连连拒绝:“有来有往才是人情,这些年我光有给出去的份,没见到收回来的,太亏了我,不去不去。”
老徐说:“你也找个人成家嘛,或者让喵喵找个夕阳红老伴,我到时候一定包个特别大的红包,让你一次性回本。”
喵喵是老伍的乳名。
当初登记户籍的时候,老徐说,一个男孩子,叫喵喵像什么样。当场就把“iao”拆了两个字“觅敖”出来,做他的学名。但我和武校里的人,仍旧习惯了喊他“喵喵”,一直到他毕业来了a城,才慢慢不叫了。
我一下悲从中来。
当初缩在我怀里,跟只小猫一样奶声奶气叫唤的孩子,已经化成一捧灰了。
“喵喵今年六月底已经没了,肺癌。”我说。
“啊呀……哎呀。”老徐吸了一口凉气,“这……我什么都不知道。喵喵今年还只有五十吧,怎么这么年轻就……?”
我坐在窗前,老伍曾经坐过的地方,叹了一口气:“唉,他那个人,什么都好,就是从他亲爹亲妈那遗传来的基因不好。小时候豁嘴儿,壮年患癌,都是没道理可讲。”
老徐陪着我长吁短叹了一会儿,然后怨我:“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通知我,要不然我肯定要去送他最后一程的。”
“算了吧,”我苦笑着说,“你也是一把老骨头了,这么远来回折腾,要是散架了,我可赔不起。”
“唉,也是,不服老不行喽。这次国庆,你还是回来一趟吧,咱们也是能见一面少一面了。”
我听得心里酸涩,说:“好好的,别说这些晦气的。”
“讲真的,你抽空来一趟吧,礼金不礼金的,我还差你那几百块钱吗?”老徐认真地说,“让你来喝喜酒,也是有件事顺便要告诉你。武校这块地,已经定了明年要征迁了,你还有些东西存在仓库,我一直没动。你来看一眼,要是还有用,就都拿走吧。”
这个消息让我非常意外,脱口问:“那武校以后搬哪去?”
老徐说:“不办了。本来招生情况就一年比一年差,我年纪也大了,孩子们也不想接我的班,索性关了。”
我默然无语。这是武校意料中的结局,但是当这一天终于到了眼前,我还是有点难过。
嵩山武校对于我来说,就像是我的娘家,我的快乐老家。
有时候我在a城工作,累得要死要活,就会想:不受这鸟气了,大不了我回嵩山武校打杂,总有我的一口饭吃。
现在这个退路也要被堵死了,我以后还能去哪儿呢?
老徐絮絮叨叨地嘱咐我:“2号中午开始摆酒,要摆三天流水席,你一定要来啊!”
我心里盘算了一下,这些天给毛裘顶的班,拼拼凑凑攒起来,跟他商量一下,国庆应该能抽出三天时间回一趟嵩山武校。再多就不行了,人家有老有小的,也要留出时间和家人团聚。
“行吧,我到时回去一趟。”我应承了老徐的邀请。
挂了电话,我才想起秦嘉守之前殷切地约我国庆出去玩。
糟糕……
虽然他还在跟我冷战,但是我觉得这个事情还是要通知他一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