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尖嘴利的女人,即便休弃,也难保日后会不会有损霍家声誉,念在过几天是你的好日子,我便饶她几日,这几天就让她在霍家的祠堂反省己身。”霍如山轻飘飘的决定。
“父亲!”霍耀风脸色剧变,他攥紧舒白,额头上尽是冷汗,“求您放过舒白。”
霍如山平静道:“你是我寄予厚望的孩子,家里眼下如何你心知肚明,若要任性,莫说是我,连你的性命都难保。”
“不……”霍耀风瞳孔晃动,嗓音发颤。
“关在祠堂里,若是她能活过五天,便算她命大。”霍如山说。
霍耀风痛苦摇头,望着舒白满脸不舍。
舒白对上霍耀风满怀愧疚和不舍的双眼,忽然开口,“霍耀风,我和你年少相识,这一年夫妻我们之间关系如何单薄可笑,你我都明白,我对你那点可笑的感情也早就消磨殆尽,现在霍家和你对我而言,皆是肮脏的枷锁。”
她拍开霍耀风青筋凸起的手,脸上毫不畏惧,“我不会死在霍家,倒是你们,不如好好祈祷,让大厦将倾那日晚点到来。”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把她带下去,不准她离开祠堂一步。”霍如山冷然道。
大梁的名门望族重视血脉传承,家族祠堂在某些时候可谓重中之重。
霍家祠堂在府宅内占地面积很大,修造外观时一砖一瓦皆用料昂贵,工艺繁复,但祠堂内却和外观截然相反。
霍家的祠堂阴森幽暗,窗门紧闭,窗棂之间糊着隔光的窗纸,整个室内只有霍家先祖的牌位前常年供着长明灯,灯光微弱,甚至不足以照亮一角牌位。
这里也是霍家的禁闭之地,凡是霍家人,一旦触犯家规,均会被关入这里,心志不坚者只关上一日,便会疯癫无状。
室内寂静无声,站在里面甚至听不到外面聒噪的夏日虫鸣。
被关入这里的人三餐断绝,曾有霍家子弟活活饿死在这里。
如若不能自救,这也会是舒白的结局。
舒白在原地站了片刻,等眼睛适应了漆黑的状态,她才慢慢走到那些牌位面前。
刻有霍家先祖名姓的木牌上蛛丝遍布。
她静静观摩那些牌位,各式各样的牌位,由不同的霍家人亲手刻下。
她看了许久,久到眼睛酸涩,伸手将第一排桌上的牌位尽数拨下。
牌位落地发出的声响在黑暗中格外明显。
正因为明显,所以当刺耳的掉落声中混入窸窣地声响后,舒白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
她蹙了下眉,缓缓走向墙角。
厚实的墙壁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个口子,或许是被鼠虫啃咬出来,或许人为,洞口尽有拳头大小,因为墙壁宽厚,即便破个口子也无法透光进来。
舒白蹲下身,迟疑地盯着洞口。
忽然,破洞另一边传来青年沙哑的声音,“嫂嫂,你在里面吗?”
舒白有些惊讶,压着声音道:“你怎么来了。”
墙外的青年沉默片刻,从破洞中丢了几颗杏子进来,“我担心嫂嫂在祠堂里撑不过去,从娘亲那里偷了两颗杏子给嫂嫂,给嫂嫂充饥。”
“才半日不到,你就冒这么大险过来,不怕挨罚?”舒白问。
霍铎声音轻了许多,带着些酸涩,“我……我怕过了明天,我就没有机会给嫂嫂带东西了。”
“为什么?”舒白立即从他的话中嗅出了不寻常的味道。
霍铎没有解释,把卡在破洞中间的杏子往里面推了推,“我是趁着天色晚偷跑出来的,现在要回去了,舒……嫂嫂保重。”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墙壁那边很快有脚步声渐渐远去。
舒白握着几颗新鲜的杏子,放到鼻间嗅了嗅,清新的果香,在潮湿阴暗许久无人供奉的祠堂里格外突兀。
舒白没有吃霍铎千辛万苦送来的杏子,她握着杏子,提起裙摆,沉思着坐在供桌上。
这次回到霍府,霍铎远不如以往张扬,仍旧玩世不恭的背后却弥漫着不容易察觉的死气,有些古怪,像极了世家里那些被当作弃子的后辈。
舒白心中隐隐察觉了什么,再在黑暗中看向杏子时,心情有些复杂,沉思半晌,她将三颗圆润饱满的杏子放入衣襟里收好。
弯月高悬,祠堂里雾气沉沉,舒白裹紧衣衫,以头枕臂,双目轻阖,闭目养神。
老旧的祠堂外偶尔响起几声细微的响动和鸟鸣,舒白躺在供桌上一动不动,直到第一束天光穿透黑夜,打在窗子上,落下点细微的光亮,她才睁开双目。
再过半个时辰就是朝会,她等候多时的时机到了。
舒白心绪平缓,她从半人高的供桌上一跃而下,即便假寐一晚上也不能减缓因幽闭带来的头痛。
她强忍平静,望着霍家先辈的牌位,唇角倏然扯起冷笑。
压抑多年,连霍耀风都忘记了,看似温婉冷情的人,其实睚眦必报,绝不轻易吃亏。
——舒白砸了霍家先祖的牌位,毁了昏暗森罗的祠堂。
早膳时间,霍家四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却各怀鬼胎。
霍耀风一直惦记舒白的安危,一夜未眠,面对精致的菜肴味同嚼蜡,碗里浓稠的汤粥也没见动。
坐在他身侧的霍铎同样心不在焉,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勺子,一张脸沉沉的,像是在等待审判。
霍如山得知了翠雪的事,表情也很沉重。
他和霍母之间多是利益捆绑,两人本质上没有真情实感,在霍如山心中,士人的名节和家族的声望无可动摇,处死奴仆在大家族中并不罕见,但坏在水桃身份特殊,当时又怀身孕,此事传出去,定然会给霍家抹黑,若是皇帝怪罪,霍耀风的前途如何也只在皇帝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