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白不紧不慢望向他黑沉的双目,淡声道:“我没有这样想。”
“我不和夫人争执。”虞策之握紧瓷碗,抬起舒白的脖颈,趁着她没有力气,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夫人只有喝了药,病好起来,才不必担心我在夫人面前耍心思手段。”
看着他赌气的模样,舒白眼中浮现清浅的笑意,这一次她没有抗拒,蹙着眉头饮下半碗药。
咽下苦涩的汤汁,舒白有了些力气,面对虞策之再次递来的碗,她伸手攥住了他的手腕,“够了,我要睡一会儿,你也该休息了。”
虞策之凝视自己被握住的手腕,两人无声较量片刻,最终以虞策之的妥协结尾。
“……好,我就在这里守着夫人。”虞策之冷声说。
虞策之把碗放到一边,将她的头平放回枕头上,攥着她一角衣袖,竟是直接趴在了床边,漂亮却锋锐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舒白。
舒白:“……这算什么样子。”
“夫人的病好之前,休想甩开我一步。”虞策之坚持,语气中也带着冷意。
舒白扯了下唇角,“怎么,不演了?”
虞策之瞳孔微闪,没什么情绪地垂下头,将下巴搭在胳膊上,闭上眼睛赌气道:“随夫人说。”
他显然是累极了,听着外面蝉鸣声声,没过多久就呼吸绵长,沉沉睡过去。
舒白睡了近乎一日,其实没什么困的感觉,只是大病初愈的疲倦感挥之不去,不过身侧趴了个不信任的人,她也没有入睡的兴致,平躺了一会儿就随手捏了虞策之一缕头发把玩。
这人的头发倒是很柔顺,不似主人一身硬骨。
静静感受着身边人沉沉的呼吸声,舒白等了有一段时间,忽然屈起手指,轻叩床头木板。
房门本就虚掩着,意料之内,守在门外的宋祁应声而入,进入室内,他见自家主子趴在舒白身侧熟睡,舒白则平躺在床上,连忙转过身,歉然道:“在下唐突。”
“你家主子发了高热,找个大夫来看看吧。”舒白平静地提醒。
顿了下,舒白补充,“他现在比我烫多了。”
宋祁:“!!”
虽然两人轮番高热免不了一场折腾,但有了共患难的情谊,虞策之顺理成章的住在了舒白荒僻的宅院。
在舒白眼中,虞策之是一头漂亮但危险的野狼,喜欢装成狗,但又装不太像。
她猜到虞策之的身份不会是护国公遗失的幼子那么简单,但能令护国公改口掩护,只能证明他的身份要高得多,在朝中可能有不容小觑的势力。
一头野狼用好了,或许也能成为狗,她想利用他,让他成为自己手中的刀,逼迫霍耀风和离。
想到这里,舒白对虞策之‘和善’了许多,最起码不会再冷言相对。
虞策之的伤早就结痂,但为了多几日时间留在舒白身边,白日总装作虚弱不能走动,等到晚上舒白熟睡,就悄悄处理白日的政务。
为避免霍耀风来碍事,虞策之以春闱监管不力的名义,批复奏折时痛斥霍家上下,乃至于霍耀风替父奔波焦头烂额,十几日下来都没有顾得上舒白。
这日虞策之比往常早醒半个时辰,外面天光大亮不久,空气中还带着些凉意。
虞策之随手披上衣架上的袍服,沿着抄手游廊行至舒白所居的主屋,见屋子门户大敞,屋子里的主人显然起来了。
他蹙了下眉,没有自作主张进入屋子里,而是沿着廊下继续走。
书房的门开着,雕花窗子也支起来了,雕鸮立在窗前,睡眼惺忪,有一下没一下梳理着翅膀下的羽毛。
它被新主人养得很好,不用奔波送信,不用站岗监视,很快就适应了做一只家禽,看见虞策之这个前主人也是爱答不理的模样。
虞策之迟疑片刻,压着嗓子礼貌地问:“夫人,你在里面吗?”
书房内很快响起舒白清越沉稳的女音,“有事?进来吧。”
虞策之拢了拢松松垮垮披着的外袍,又捋了捋被早风吹乱的发丝,抿了下唇,暗暗气恼自己没有认真打理便急匆匆出门。
虽然近水楼台,但他担心再次遭到舒白厌恶,连睡觉时都只脱下外袍合衣而眠。
此时虽然没有精心整理自己,但也绝对得体。
虞策之按耐住砰砰跳的心,缓缓踏入屋内。
室内窗明几净,熏炉上缭绕着袅袅烟霭。
舒白站在有些老旧的案几前,案几上宣纸铺开,她手握毛笔,有一下没一下在纸上描绘着什么。
虞策之不经意看向案几上的纸,猛然一怔,耳尖霎时弥漫上惑人的绯色。
“夫人在画我?”他压抑着惊喜狂跳的心,目光灼灼盯着舒白。
宣纸上赫然是一个身形颀长高大的男人,那人穿着和虞策之相同的衣着,唯有五官空空。
舒白抬眼端详虞策之片刻,提笔缓缓在画上增添人物的眉眼,画中人和他相比霎时有了五分相似,佐证了虞策之的猜想。
“我画的像不像?”舒白好心情地问。
虞策之动容地盯着那副人物画像,只觉得耳根子有火在烤,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好像我,很好看,夫人怎么忽然画起我来了。”
舒白添上最后一笔,画中人物顿时栩栩如生,虽然不说和虞策之十分像,却很神似。
她揪下画笔上的浮毛,漫不经心道:“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
虞策之有些失望,但知道舒白在画自己,仍然难掩激动。
他甚至不由自主地开始猜想,舒白无聊的时候,有没有给霍耀风画过这样传神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