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在我心里产生了古怪的反响,糖业大王马特修哈瑞吉男爵的雕像隐约出现在艾米莉埃尔哈特这位忘年小友的身后。他现在在糖厂工作,通过巡回演讲以增加收人,我不知道他是否在得梅因市的那座圆形剧场里讲演过,我也不知道那座圆形剧场还在不在。
“她还活着,”他在电话里兴致勃勃地告诉我,尽管他的声音低沉,听起来还是像个孩子“她现在改名叫伊莲娜伯拉姆,住在新泽西;弗莱德努南也活着!”
“如果他还活着,他的头一定很疼。”我说。
“什么?”
“没什么。听着,罗伯特,很高兴接到你的电话——”
“弗莱德努南是那个名叫威利姆万杜森的家伙,那个前空军少校和那本书的作者调查了他们两个人:万杜森与伯拉姆,现他们两个人的背景材料都是伪造的,这看起来好像是根据目击者保护法案在保护他们。”
“我不认为他们是受到目击者保护法案保护的人。”
“你怎么知道?如果艾米莉变成了东京罗丝,也许当局会想方设法‘隐藏’她。”
“罗伯特,接到你的电话真是太好了。”
“你不想为我调查这件事?”
“你打算雇我?”
“我雇不起,我只是个工人。”
“我工作也是为了谋生,罗伯特,谢谢你打来的电话,祝你好运。”
事情就是这样,我不知道应该为罗伯特麦尔斯感到高兴还是感到悲哀,他与艾米莉的友谊让他的一生都富有意义;然而,他也生活在苦恼之中,这么多没有答案的问题穿插在他的生命里,让他的思想变得沉重。
我当时也在场,我与他坐在起居室里,我了解他所知道的一切;只是;他不知道我了解的事情罢了。
那本声称伊莲娜伯拉姆即是艾米莉埃尔哈特的书的作者遭到起诉,书也被从书架上撤下来。这件事一直索绕在我心中,一九七年的某一天,当我访问曼哈顿a—i侦探事务所时,我顺路去了纽约贝德福希尔斯。我在福斯吉特乡村俱乐部活动室的酒吧里找到了伊莲娜伯拉姆,她正同另外三个女人在一起。这些女人看起来都快七十岁了,她们似乎很高兴有一个相貌英俊的年轻家伙来拜访,尽管他已六十中旬了。
我立刻认出来谁是伊莲娜,她的确与阿美长得很像,虽然她的鼻子与阿美略有不同,更宽,更大;而那双眼睛却与我梦绕魂牵的眼睛一样,是熟悉的灰蓝色。
她站在那些女人身边,穿着高尔夫衬衫与短裤,看起来非常性感。我对伊莲娜说:“我叫内特黑勒,我们有一位共同的朋友。”
“哦?”她向我微微一笑“是谁?”
“艾米莉埃尔哈特。我知道你曾经是一名飞行员,你同她一起飞过吗?”
“当然,我曾在九十九飞行大队哦,我的上帝,我希望你不要相信那本书上所说的鬼话。”
那句“哦,我的上帝”让我惊然一惊,这是阿美最喜欢说的口头禅。
但她不是阿美,阿美不会在望着我时对我们曾经拥有的感情无动于衷。如果由于某些异乎寻常的因素,她果真是阿美:她在那夜的枪林弹雨中死里逃生,被送到东京,在那里被日本人洗了脑,然后返回家乡,又再次被山姆大叔洗了脑这些匪夷所思的情节是真实的,还只是一种可笑的推测,我已不想知道。
不论这个女人是伊莲娜伯拉姆,还是艾米莉埃尔哈特,我只确定了一件事:我的阿美已不在那个老妇人的眼睛里了。
我同那些女人们坐在一起,她们喝一种热带饮料,而我喝朗姆酒。有一个女人是个寡妇,有一个可爱的男孩和一张优雅的脸孔,我猜我可以得到她的青睐。但是,我已经是一个结了婚的老男人了,我的生活方式多少有些改变了。
伊莲娜伯拉姆死于一九八二年七月,她把遗体捐献给了科学,她的家人遵照她的遗嘱,没有让那些追逐在她身后想确认她的真实身份的猎奇者得到她的指纹。
大陆dc——1o飞机懒洋洋地盘旋在塞班岛上空,透过云层,可以清晰地看到小岛的轮廓。飞离关岛四十五分钟了,布迪布什,他的二人摄影小组,还有我坐在飞机上。第一眼瞥见塞班岛,感觉这座狭长的小岛到处覆盖着丛林,一座大山从岛的中部隆起;当飞机飞得低一些时,嵌着贝壳的悬崖,白色的沙滩次第显露出来,还有公路、楼群与耕耘过的庄稼。
从空中俯瞰的塞班岛与我在“美国人”号纵帆船或它的救生艇上看到的略有不同,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每个到过塞班岛的人都会对它念念不忘:环绕着小岛的海水蓝得耀眼,绿得眩目,如同一块巨大的祖母绿宝石,呈半透明状态。
“总有一天,我要带我妻子来看一看,”布迪说“她不相信我所说的海水是多么美丽的话。你以前来过这里,内特——在别的地方看到过这样的海水吗?”
“你越喜欢这里,布迪,”我说“你从我身上得到的东西就会越少。”
布迪因为没能让我向他透露我过去在塞班岛的经历而感到沮丧。
“夜晚的星星”他又开始了。
“又大又亮?宛如钻石?”
“回想一九四五年,那时每个晚上我们都躺在帐篷里的帆布床上,听扬声器里传来的胡根卡米歇尔的星尘他的这歌似乎是专门为塞班岛而唱的。”
“我表示怀疑。”
“好了,”他防范似的说“我从来没有见过像它这样的小岛,成群的星星散落在夜空是我那时太年轻的缘故,还是记忆在同我开玩笑?”
“我也经常问自己这个问题。”我说。
即使从空中俯瞰,第二次大战留在小岛上的创痕也是显而易见的,战争的阴影仍不时浮现在小岛和平的氛围里:离海滨几百码远处有一辆沉没在海中的坦克半露出水面,一艘驳船的残体搁浅在珊瑚礁上,一架失事飞机的残骸一半没在水中,一半横卧在岸上——水晶般蓝色的海水里闪耀着金属银色的光芒。
dc——1o降落在考伯勒机场,靠近以前的艾斯里特海纳达机场——又叫伊斯雷机场。我们在跑道上滑翔时经过一座有着木屋顶的混凝土结构的机库,上面白色的“塞班岛”几个字出刺目的光芒,这个机库同另外两个半圆形的活动机库就是塞班岛飞机场的全部设施了。
“这是我第四次来这儿了,”布迪一边走下飞机,一边说“我一直不习惯战后的这些改变——没有吉普车,没有军用卡车,没有士兵、水兵与海军陆战队员。”
这座由查莫罗人经营的小飞机场是一个熙来攘往的热闹地方,充斥着各种语言与声音——世界各地的旅游者赶往这个度假天堂:欧洲人,阿拉伯人,但绝大多数是日本人。布迪曾经告诉过我,日本人把塞班岛当做战争纪念馆与蜜月旅行胜地的混合体。
“是啊,他们正在买回在战争中失去的这片乐园小岛,”他在飞机上曾对我说“每次一小块。”
事先安排好的福特篷车在等候着我们,我们把手提箱、摄影器材与录音设备——它们放在轻便耐用的飞行用箱子里——装到车后。那两个摄影师也来自达拉斯,菲尔是一个相貌清秀的家伙,有自己的影视制造公司,通过给我们的这次访问弄来了证件而成为布迪的合伙人;斯蒂夫是一个瘦弱的留着胡子的长头男孩,起初我把他当成障皮士,后来才知道他是越战中的老兵——他们两个都对摄影技术很在行。
从机场出来的公路两侧,还看得到日本人修建的机关枪混凝土掩体;鲜红的械叶瓶术盛开在碎石铺设的海滨大路旁,在“西丑坎”当年驱车领我参观这个小岛时,这条路还只是一条尘土飞扬的土路。现在,汽车的数量已经过了自行车,但仍有很多人乘坐着后一种交通工具,上面还经常载着日本游客。
我们经过了几个当年的土著村落,现在它们已变成了一座现代化小镇——查兰卡诺,银行、邮局、商业区,木结构的房屋与带铁皮屋顶的小房子,这一切都非常像旧日的戈瑞潘城—一还有苏苏皮,这座小城里驻有陆军。我们在一座名叫阳光酒馆的汽车旅馆前停下车,旅馆后面是一座高中棒球场。
“现在,我猜你可能会认为我是一个吝啬鬼,”布迪说。我们正在把行李从车上卸下来,搬进那座看起来像是阿肯色州的脱衣舞俱乐部的汽车旅馆“但是如果我们住进戈瑞潘市中的那些新建的旅游大厦里,我们也许会在同当地人说话时惹麻烦。”
阳光酒馆有一个独立的饭店,我们可以在那里坐下来,一边喝咖啡,一边就查莫罗人的话题无所顾忌地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