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不了。”陆潇年神色紧张地站起来。
比起离开他,祁岁桉这种颓败的神情才更让他害怕。“祁岁桉,除非我得到我想要的,否则你跟我清不了,扯不平。”
祁岁桉视线落在陆潇年冒出一层青茬的脸上,他淡淡道,“你不累吗?”
过了一会,祁岁桉又轻笑了一声,抵着门的手忽地垂了下来。
“但你有句话说得没错,我们没资格死,更没资格一走了之。”
那幅画,祁岁桉这几日拖着不提,其实是有意的。因为一旦打开看了,这些日子平静的假象就彻底破了。仿佛只要拖延着不去打开,假象就会是真的。但他给自己定的十日期限到了,他再没办法自欺欺人下去了。
金砂他一日不找到,四海之内一日不得安宁。若真落入他人手中,天下苍生就会经历生灵涂炭的人间地狱,他也愧对母亲的信任和嘱托。
胸膛里闷闷地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他转身问陆潇年:“那画在哪?”
陆潇年站起身,从他身旁擦身而过,来到床榻边。他拉开床柜,将画轴递给他。
裹布上还沾着暮冬的血迹,祁岁桉手指有些不由控制地解开上面的牛皮绳。
陆潇年尽管很不想提那个人的名字,但他还是开口道,“虞楚说,金砂矿的位置就在里面的夹层里,但我仔细看过,那个破洞的边缘能看到些金粉微末,我疑心月妃娘娘在里面特意加了金砂,以防有人想烧毁或者破坏它。你打开时要小心。”
祁岁桉停了手,道,“那我拿回去。”
“就在这吧,我陪你。”陆潇年将画从他手中取下,走到书案前熟练地拆开画卷,一点点铺展开。
◇第92章心乱
熟悉的画面在祁岁桉眼前徐徐展开。陆潇年让开位置,后退至祁岁桉身后。他的视线越过他肩头凝在他瓷白如玉的侧颊。
从侧面看,祁岁桉鼻梁高挺,浓黑睫毛微垂,眼尾一小片翳影遮掩了他眸光里的情绪。
他能想象到再见到自己的阿娘却是天人永隔的那种心情。就像当年看到母亲的牌位时,他想,一个活生生的人,如何就只剩下了木头上一些冰冷的笔划。他不敢看清他们的名字,也不敢念出声,好似只有闭上眼他们才会活过来。
忽而,祁岁桉削薄的双肩颤抖了一下,陆潇年一时分不清是烛光还是他心头的那片月光。
他伸出手掌,在几乎要落在祁岁桉肩头时,又陡然悬滞在半空。他缓缓收拢五指,将手又收了回来。”
陆潇年道,“物归原主了,你现在想怎么处置都可以。”
祁岁桉指尖轻触画上的女子,眼前逐渐氤氲。他想象不出外面兵荒马乱,国破家亡之际,她一个女子如何能画出这样的清风明月来,她当时在想什么。
母妃留下它,是要以此保他能登上皇位吗?还是说,仅仅是希望它不落入它人手中,以免苍生之苦?若自己手握着这可以毁天灭地的权力,他又有几分信心能不被膨胀的野心裹挟,成为又一个皇权的奴隶?
想起父皇脸上那些早已刻进皱纹里的伪善和无力,他突然害怕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成为这样的人。
“不要怕。你和他们不一样。”
他身后忽然落下一道声音,声音很轻,像一朵空气。
祁岁桉转身,墨蓝的瞳眸里蕴起一层水雾。他望着陆潇年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都说了我也是个疯子,你如何就知道我会和他们不一样?”
胸中有一股横冲直撞的欲望,翻搅着陆潇年的理智。他恨不得将眼前的人压进胸膛里,深深吻他,告诉他你想要的一切,我都愿剖骨剜心的给你。
但他强压下翻涌沸腾的欲念,手脚僵硬地站在原地,“因为你是祁岁桉。你的名字里没有玉圭金臬,没有万里鲲鹏,你只想岁岁安安。”
陆潇年脚尖向前移了移,烛光给祁岁桉脸上镀上一层毛茸茸的边,他的皮肤泛出瓷器釉质的淡然光泽,世间万物自此皆黯然。
他屈起食指轻轻蹭去祁岁桉脸上蜿蜒而下的泪水,收回的手指最终落在祁岁桉的柔软的耳垂下,轻而珍重地捏了一下。
“有我在,不要怕。”
两日后,孟春将两封信放在了陆潇年的桌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