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庞大力量从林昭行身体深处的某个角落喷薄而出,所有的血都冲向他的大脑。
林昭行垂下双眼,也许是清宝的错觉,那一刻她恍惚觉得他被浓密睫羽覆盖的眸子黑中泛红,依稀是邪气与狠厉凝结成的血光。
林昭行的脚尖碾住那个药瓶,那颗很早以前就种在他内心深处的黑暗的种子,此刻生根发芽,长出一朵含苞待放的罪恶之花来。
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手心已腻满汗水。
无边的黑暗中,似乎有一个男人的声音轻轻地笑起来:“昭行,你终于还是踏过了那条线,变成了我期待的样子。”
林昭行的身体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着,从清宝的角度来看,那一瞬间他漆黑的眼睛里闪烁着从未有过的脆弱。
仿佛有什么力量裹挟着他,要带着他向深渊冲去。
清宝忍不住冲了过去,一把扶住林昭行的手臂。
林昭行侧过头来看着她,四目相对,一个的眼睛里的黑暗喷薄欲出,另一个的眼睛清澈无瑕。
林昭行突然觉得心头那口血气无声地顿了一下。
视线在一瞬间变得清明起来,仿佛灵台里,理智猛地闪出了一线光亮。
他抬起脚,站到一边,脸色苍白地低声道:“给她。”
他的样子太过可怕,清宝不敢迟疑,连忙蹲了下来,捡起药瓶,把里面的药倒到琳琅郡主口中。
琳琅郡主的脸色本来已完全青黑,她全靠求生的本能拼命吞下那些药后,脸上的青色终于渐渐淡了下去,只是仍然是一种不复人色的苍白。
她错了,她根本不了解林昭行,她之前只以为他是察秋司的掌司使,除了破案以外对别的事情都很懒散,并没有太多的本事。
然而刚刚的那一瞬间琳琅郡主才知道,自己放出来的是一尊邪神,她不该招惹他的,她的能力手腕远远在他之下。
林昭行蹲下来,看着琳琅郡主,“你做过的恶,我都告诉苏平轩了,怎么抉择是他的事情,但是如果以后你再有这样的举动,不管你是谁,察秋司和你斗争到底——至于我母亲的东西,很简单,你觉得你有拿它的命,就再来找我要。”
琳琅郡主看着这个年轻人黑到深不见底的眼睛,缓缓地战栗起来。
说完这几句话,林昭行猛地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向院外,直接向前走去。
“林昭行!”
清宝在背后大喊道。
林昭行没有回头。
京城的人们都流传,琳琅郡主痛失爱女,受了太大的刺激,打那天起精神上就有些不正常了,总是无端觉得有人要杀自己,吓得在被子里嚎啕大哭。
而据说她之前在家中的专断早已引起了孩子辈的不满,有与刘奇交好的人将口风带出来,说琳琅郡主的女儿其实是被她自己逼死的。
而那一日她唯一的儿子苏平轩从察秋司回来后,就一声不响地抱起自己两个年幼的女儿,叫贴身的小厮收拾了亡妻的遗物后,在琳琅郡主的嚎啕声中走出了郡主府,再也没有回去过。
是夜,京城大雪。
清宝趴在窗户上往外看,纷纷扬扬的大雪里,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沉默着坐在院子里,大雪几乎要把他覆盖成一个雪人。
一把伞猛地在身边撑开,已经成了雪人的林昭行回头望去。
清宝站在他身后。
“你不用跟我说话。”清宝小声道,“我不是来问你是怎么回事的,我就是来给你打把伞。”
林昭行沉默片刻,突然低声道:“你没看错,我当时的确想杀琳琅郡主。她有心疾,最忌讳的就是大热之后突然转凉,我就设计让她突然从温度极高的暖阁转到刚下过雪的室外,再加上情绪大起大落,必死无疑。”
清宝低着头沉默,片刻后她刚要开口,就被林昭行打断。
“小蜻蜓,”林昭行低声道,“你不用安慰我。”
清宝愣了愣。
“我不是什么好人,我确实想要作恶。”
清宝沉默,林昭行低声道:“我给你讲个故事。”
他看着天地间的大雪,本来他没有打算和任何人分享这个故事。
但现在一柄伞撑在他的头顶,让他莫名觉得这苍茫冰冷的天地间,自己有了一个小小的容身之所。
“从前有个小男孩……”
从前有个小男孩。
他母亲生下他后身体就不好,因此很多时候是一个男人负责带他,小男孩也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因为男人似乎掌握着易容术,每次出现都是以不同的脸孔,声音甚至也会微微调整,只有他教给小男孩的东西始终不变,让小男孩知道自始至终看管自己的是同一个人。
“你想不想驯服这只大鹰?”
男人低头问小男孩,小男孩兴奋地点点头。
“那你就要磨去它的锐气。”
“怎样才能磨去它的锐气?”小男孩扬起头问,他生了一张轮廓很好看的脸,脸上还满是天真稚气。
“要叫它对自己的力量感到绝望,还要让它失去精神的支柱和信念。”男人笑了笑,将两只毛茸茸的东西放到小男孩手里。
“小鹰!”小男孩高兴地叫了出来。
原来鹰的宝宝是这么小的,一点也没有它们的妈妈那么威风凌厉,小鹰宝宝软软的,小小的,在男孩的掌心里蹭来蹭去,张着嘴巴要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