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清宝自己也觉得自己真是个神奇的货色——平常害羞得不行,十分符合这个年纪小姑娘的一贯反应,但偶尔又会格外强悍,活像个人不要脸树不要皮的老江湖。
就仿佛一只长了尖牙利爪的小野兽,顺着毛捋的时候它就可爱地蹭你的掌心,你敢抢它的食儿占它的地盘,它就跳起来跟你玩命。
叫你惹我——清宝在心里恨恨地对平宁公主撒气。
气差不多消了之后,清宝双手抱怀,倚在椅子上,用一种七老八十的成熟语气对林昭行道:“小林啊,不是我说你。”
林昭行小幅度地翻了个白眼,这对于仿佛永远罩着一层微笑面具的掌司使大人而言,实在是少见的生动表情,于是清宝非但没有被阻止,反而更来劲了,“不是我说你,但是你看待问题能不能想开一点?人活一世,草木一秋,知道不?什么最重要?”清宝夸夸其谈,“开心最重要。”
林昭行的眉心动了动。
“活一天就要享受一天的开心,至于明天开不开心,那就是明天再去想的事情了。”清宝道,“你自己说说,你和那个什么,平宁公主,俩人都苦大仇深的,往这一坐,一人端碗粥,跟俩苦行僧似的,你开心不?要不要我再给你整俩蒲团俩木鱼你俩对着敲?”
林昭行突然笑了出来。
别说,小女贼有没有文化先不说,这个形容起码生动而准确。
然而清宝突然正色下来。
“我和你在一起很开心。”她认认真真地说,“我猜你也一样。我不知道她跟你说什么了,你是怎么考虑的,但是我就这么一个意思——活一天是一天,不要破坏了今天的开心。”
清宝拿着托盘,把两个粥碗摆在上面,哼着歌找吴伯去了。
她歌声轻快嘹亮,但是明显是随口瞎胡扯的,没有一句在调上,歌词也颇为一言难尽——
我是一个快乐的小女贼,哦哦哦哦哦哦。
心肠好的我不偷,家里穷的我不偷,哦哦哦哦哦哦……
林昭行被她“哦”得满脑子乌鸦飞过,忍不住扬声问:“那你偷什么?”
清宝哼了一声,在心里把歌小声地唱完——
“要偷就偷你的心。”
哦哦哦哦哦哦……
快乐的清宝扬长而去了,林昭行坐在原地,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清宝说得有点道理。
他这一生,从出生起就背负了太多的东西。
尤其是在中了彻骨寒之后……
仿佛每一天都在和时间赛跑,要在自己可能不会太长的生命里尽快地把该做的事情做完。
但也许清宝说得对,想得太久远并没有意义,当下的每一天才是最为重要的。
如果自己活一天能多给她带来一天的快乐的话,那么也是好的吧?
就在林昭行为私事出神之际,他的房门被访客叩了叩。
林昭行抬起头来,看到了一张长长的苦瓜脸。
察秋司副掌司使李希泽天生就长了一张很长的脸,他又总是板着脸不爱笑,久而久之法令纹愈发地深,看上去愈发地像是一条苦瓜。
虽然给林昭行当了好几年的副手,不过说实在话,林昭行和这位同僚并不是很熟,他甚至连李希泽成没成家都说不太上来——
这没办法,李希泽是天生的工作狂人,严格遵循早上按时来晚上按时走的优良传统,公私十分分明,从来不和同僚聊自己的家事。
此时此刻,这位依然十分严肃地汇报道:“大人,有个麻烦的案子。”
李希泽转头见四周无人,随即低声道:“琳琅郡主的女儿被人勒死了,郡主那边情况很是不好,郡主的儿子吏部苏侍郎叫人直接来了察秋司,恳请您亲自过去呢。”
林昭行微微皱眉,思索片刻道:“琳琅郡主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