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一袭简简单单的黑袍,上面没有什么装饰,只是袍子的领口处镶了一圈风毛,衬得他脸孔几乎和大雪融为一体。
他身材颀长,高大却不粗犷。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眼窝深邃,瞳孔漆黑,但瞳底却泛着一点极深的墨绿——不知道是不是混血。
他站在雪中,长身玉立,嘴角微微上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双少见的墨绿瞳孔,他的俊雅中透着一种亦正亦邪的味道。
从任何标准来看,这都是一个皮相和骨相上佳的美男子。
清宝绝望地想——现在贪官都这个画风么?
那男人其实看她这鬼鬼祟祟的样子,就大概猜出来这小姑娘是干什么的了,然而他很温和地笑笑,自我介绍道:“我叫林昭行,你叫什么?”
清宝:“……”
你不会打算知道我的名字去报官吧……报官也没用啊,我的名字在衙门手册上都呆了八百年了,杜明那个死胖墩儿也没抓到我……
不过……林昭行?
那个贪官好像不叫这个名字啊。
清宝原地目瞪口呆了片刻,突然意识到一个恐怖的事实——
她……好……像……是……认……错……宅……子……了……
不会吧!!!清宝在心里哀嚎一声,今天是上天要给她下报应么?
林昭行看她不说话,便继续道:“那把黄铜锁是你撬开的?”
他的嘴角一直弯着一个好看的弧度,整个人笑得很温润,但清宝莫名地觉得,那微笑只是一层面具。
然而此刻清宝已经没心情管那么多了,胡乱地说了一句“真不好意思”后,清宝拿出小女贼的看家功夫,脚底抹油,飞檐走壁地就往外逃。
逃出一阵后,她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回头看看,那人好像也没追过来。
清宝撇撇嘴,找了个屋檐,躲在了下面,裹紧了自己唯一的一件好袄子。
先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清宝在梦里梦见了一百只鸡,一起呼啦啦地跑到她桌子上,变成了热气腾腾的糯米鸡。
与此同时,距离这个屋檐五里地,那家两个时辰前刚被清宝和胖捕快弄得鸡飞狗跳的食肆里,客人们已经散去了。
老板娘打着哈欠从后厨走出来,亮起嗓门叫道:“福子——福子人呢?”
她没找到人,想着这懒伙计是不是又跑到哪里去逍遥了,忍不住皱眉暗骂了一声,她推开偏门,拎着帕子向后院走去。
突然,她猛地发出一声尖叫,院子里原本停的几只乌鸦被她的叫声惊动,扑棱着翅膀嘎嘎叫着飞上了天空,枯枝上的雪被震动着掉了下来,砸到地上。
伙计的尸体就躺在地上,他的双眼无神地望着天空,而大雪不停地下,已经在他身上积了厚厚一层。
第二天,饿了快三天的清宝走投无路。
这事儿必须解决,她总不能饿死。
灵机一动的清宝心生一条妙计,她随意找了根草,往自己头上一插,把那件做工不错的袄子脱了,露出里面的破衣烂衫,然后往集市最热闹的地方一跪,轻轻松松入了戏。
“大爷大哥们!可怜可怜我吧!”清宝十分逼真地哭起来,“我爹没了啊!我饿了三天了啊!”
说到“饿了三天”的时候,真情实感立刻上来了,清宝觉得自己完全融入角色,表演状态好到上天。
于是,当终于有一个人停在她面前时,她自如地运用着表演情绪,一把抱住了对方的腿,“这位大哥,可怜可怜我吧!”
她自己演得声泪俱下,场面也确实颇为凄惨可怜,只不过上面却传来了扑哧一声笑,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来:“要不要先起来说话?”
清宝僵住。
天亡我也。
她不信命地抬起头来。
那张无论皮相骨相都可以打十分的脸,端端正正地出现在她的上方。
清宝目瞪口呆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好疼!
不是梦!
林昭行低头看着她,笑意更盛,“你本事那么强,怎么会沦落到卖身的地步?”
清宝不想理他。
清宝沉浸在自己扫把星转世般的凄苦命运中,悲伤到无法自拔……
这也太倒霉了……
林昭行看了看她,最后笑着把那根草标拔掉,扔到了一边。
“跟我走吧。”他冲清宝招招手,“我买了。”
清宝本来不想跟这个人走的,小女贼的本能让她觉得这个人的温润看上去只是表象。她跪坐在地上,抬起头,在这个人的袍子上东嗅嗅西嗅嗅。
——一股很淡很淡的皂角的清香,混合在这样大雪过后的天气里,闻起来微微地有点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