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龙脸色煞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检查单,他拉着一个过路的医生,一再地问单子上面是么子字。
医生同情地一遍又一遍告诉他:胃癌晚期。
“怎么可能呢?”江一龙不信,可是他的脑海中划过这几年谢翠娥参加过的一个个饭局,陪着那些老板喝下的一杯杯白酒,还有他们辗转在各个城市之间,饥一餐饱一餐……
他记起好几回,谢翠娥喝完酒后难受地捂着肚子,苍白着脸。谢翠娥说没事,他也就当真的没事……
江一龙抱着头蹲在墙角,懊悔的痛楚几乎将他吞没。
“医生,我们治,不管花好多钱,我都要治。”
医生叹了口气,“已经是晚期,其实没得么子治疗的必要了……”
“不!”江一龙坚决不同意,哪怕有一分的希望,他都要治疗。
江又信、江大龙和江甲龙很快得知了谢翠娥的病情。
周秀珍抹着眼泪,手里提着给谢翠娥炖的鸡汤,“怎么会这么严重咯?……”
江又信把一个叠了又叠的塑料袋递给了他,沉重地说:“你跟医生讲,不管怎么样,不管多贵的药,一定要治。要是钱不够,我去借。”
江甲龙把身上的帆布书包挂在江一龙的肩膀上,“这是我和大哥的,钱的事你不要着急,有我们。雨生有爱妹帮忙带,你放心。”
江大龙愧疚地不敢看他,“是哥哥对不起你,对不起翠娥。我……”
江一龙抬手打断了江大龙的话,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听。
谢翠娥感觉得到自己的情况很不好了。
“医生讲我这到底是什么毛病咯?”
江一龙勉强笑了笑,“医生讲你是这几年累着了,要你好好休息。”
谢翠娥心里不信,但也没戳穿他。
“我想雨生了……”
“好,我明天就带他来看你……”江一龙的眼里蓄了泪,又怕谢翠娥看出来,连忙转头,胡乱抹了一把。
市里的医院很快给谢翠娥动了手术,但是她的情况还是一天比一天差。本来清秀的面容变得蜡黄干瘦,乌黑亮丽的头发一把一把的掉。
江一龙急得崩溃地大哭,“为么子啊?为么子做了手术还是没得好转?”
医生同情地安慰他,“她这个情况太严重了,我们也尽力了。”
谢翠娥虚弱地说:“一龙,我想回家。”
“好,我们回家!”
深秋的凉风拂过洞庭湖,夕阳铺在水面上,亮了一湖的碎金。江一龙慢悠悠地摇着连家船,载着谢翠娥,回家。
远处的渔船上,传来阵阵歌声。
「情姐姐下河洗茼蒿
洗起那茼蒿满河漂
上游驾船哥哥呷了我的茼蒿水哟~
下游驾船哥哥呷了我的水茼蒿
我的哥~诶~
你不成啰~相思也要成痨~」
歌声悠扬婉转,像极了当年洞庭湖边鱼龙会上的百灵鸟。
谢翠娥靠坐在床上,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
“一龙,你给我唱首歌噻……”
“……好……”江一龙仰起头,收了收眼角的泪,歌声沙哑又深情。
「养女莫嫁驾船郎
三皮也芥菜哟(呵)两皮(呃)黄,
(你看)养女莫嫁驾船(罗)郎,
守(格)好多生人寡(来哟),
晚间不晓得困(格)好多半边床(哟),
(你看哟)眼泪汪汪的进绣(哟)房。」
……
谢翠娥听了歌,弯起眼角笑,“哪个讲的啊,我就要嫁驾船郎。不止这一世,下一世我还要嫁给你。”
“好,我等你……”江一龙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湖风吹干了他的泪,却吹不散他心底的痛。“翠娥,我生生世世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