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翠娥没地方去,又回到了堂叔的戏班子接着唱戏、唱歌。
杨主任此刻没挑明谢翠娥的身份。既然这两个年轻人有缘相识,也算是缘分天定。自己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至于以后怎么样,就看他们自己。现在都流行什么自由恋爱,那就等他们自己去谈。
周秀珍热情的拉着他下吃了饭,又拎着一条大鱼,嘱咐江一龙要妥妥当当的把她送回去。
彩衣戏班还要在岳阳待几天,谢翠娥有空就来找江一龙,两人从“鱼龙会”聊到戏班子,从洞庭湖聊到五湖四海。
谢翠娥去的地方多,见识也广。她说的各个地方的风土人情对于江一龙来说既新奇又有趣。有些他在收音机里听过,有些他也是头一回听。
他原本以为那些上过初中,读过高中的人才是有知识、有见识的人。没想到谢翠娥懂的也不少。
江一龙的渔家生活也让谢翠娥感觉很新奇。她无法想象「一家人,一条船,一辈子」的生活。
但是又对此表示理解,对于她来说,戏班子也是她的家,像她堂叔叔那种以戏班为生的人何尝不是「一家人,一戏班,一辈子」。
二人虽然一个从小生活在岸上,一个生活在水里,但都是同样的四处漂泊,像水里的浮萍一般,居无定所。
有一天,谢翠娥又跟着戏班子外出唱戏了。
江一龙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前所未有的空虚。就连听收音机,听到某首歌,听到某个地方的介绍,他都不由自主地想,“谢翠娥现在是不是也在唱这首歌?她有没有尝过收音机里说的什么「小笼包」?”
“一龙,你再这么心不在焉,等下渔网捞的就是你了啦!”江甲龙看见江一龙坐在船头望着远方,摇摇晃晃的,明显的人在魂不在,忍不住打趣。
“老弟,这又是怎么啦?未必又发病了呀?”江大龙最近忙,没有注意到弟弟的心事。
江甲龙也不说透,笑得有点猥琐。
他早就看出来了,那个谢家妹子一回来,一龙就精神抖擞,生龙活虎的,打的鱼都大些。谢家妹子一走,江一龙就变成了这幅德行。
“哥哥,你们觉得翠娥姑娘怎么样?”江一龙没隐瞒自己的心事。
“我们觉得怎么样有什么用嘛?关键是你自己。”江大龙说。
“我觉得爷老倌不得同意。”
江甲龙一句话把三兄弟都干沉默了。
江又信脾气倔,他不同意的事很难办成。
但是,江一龙的眼神光芒坚定,“这一回我硬要自己做主。”
过几天,谢翠娥回来了。
她给江一龙带了件雪白的汗衫。
“江一龙,刚好碰到那边的赶场,顺手就买了,你看看合不合适?”
江一龙满脸通红,眼睛里闪着星星,“合适倒是合适,就是有点不合适。”
“你还没试嘛,哪里不合适啦?”
“我也没给你送东西,有点不合适。”
“嘻嘻,你送我那么多鱼带回去,我可没说不合适!”
江一龙突然一把拉住谢翠娥的手,他鼓起勇气问:“翠娥,你觉得我们合不合适?”
“啊?!”
两人间那层朦胧的窗户纸终于捅破,谢翠娥难得地羞红了脸,“我……我……”
她也不瞒着,将自己寡妇的身份道明。
江一龙也让请翠娥不要嫌弃,他在岸上站无寸地,居无片瓦。
二人相互挑明心迹,你不嫌我,我也不嫌你。
江大龙、甲龙都很高兴。
就连江一龙单独告诉妈妈周秀珍,周秀珍都把些微的遗憾压在了心底。
唯独江又信,他听完之后,狠狠地差点拍断了船板。
“我不同意!”
江一龙跪在江又信身前,抬起头,眼神坚定,“爷老倌,实话跟你说,你同意我也会娶谢翠娥,不同意我也会娶她。她是个好妹子,不嫌弃我。她不要我上岸。愿意嫁到我这条船上,是我的福气。我要是错过她,以后和哪个成婚都不会开心。”
江又信气得口不择言,“好,好,要的。你翅膀硬了。你要气死我!她一个岸上的寡妇,别个都不要的,你还当个宝……”
“爷老倌!”江一龙大声打断他的话。
“她是个苦命的妹子,你莫再伤她了。”
周秀珍看两父子针尖对麦芒,一个都不肯让步。叹了口气,扯了扯江又信僵硬的胳膊。“好咯,莫讲了。儿大不由娘。你随他去咯。”
其实她心里对谢翠娥寡妇的身份也膈应,但是江一龙这几年的婚姻之路她看在眼里。江一龙年纪不小了,大龙在他这个年纪,早就成婚了,她真的怕再耽误下去,自己的满崽会一世打单身。
周秀珍苦口婆心的开口劝,“我们都五十多的人了,未必陪得他一世啊?现在他自己愿意,睁只眼闭只眼算了。老话讲,「不瞎不聋,不做家翁」。日子是他们自己过,随他怎么样咯。他们要是过得好,给我们一口吃的,我们就接着,要是过得不好,那也是他们自找的。一把年纪了,莫讨嫌了。”
江又信听不进这话,“还莫进门就教唆崽忤逆爷,未必是个好的?我话放在这里,我江家容不得这种搅家精!”
“大龙、甲龙,你们跟我看住他,他要是敢再和那个女人勾勾搭搭,给我打断他的腿!”
江大龙、江甲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接这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