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穆霜见过贵妃娘娘、秦王、王妃！”今日这承乾殿倒真是热闹，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子打破了此时有些僵持的局面。那女子穿着以及身形体态不像是一般的宫女，就连行礼也是军中的礼仪。她也是从未见过。不过看李世民略显意外的神色，好像与她认识。
“怎么是你？”他问道。
“回秦王，公主殿下今日进宫面圣，请秦王到两仪殿一叙。”她说话声音厚重，比寻常女子多了份阳刚之气。
李世民眉宇微皱似有心事，“三姐不是奉命驻守苇泽关吗？怎么突然回来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原来这女子是平阳公主身边之人，怪不得会是如此这般。不过她是知道真相的，如今回来了不知道又会给她带来多大的隐患，心中不由得惶恐不安。
“秦王无须担心，军中一切安好！只是公主有了身孕，奉陛下之命回到关中安胎。”如若是几日，娴儿尚且可以应付，只要不见面总是留有余地的，可养胎再加上坐月子怎么算也得小一年的时间，这叫她该如何是好。
李世民至今隐瞒不说，可不代表她会当成什么也不知晓。
“如此甚好！本王也应当前去恭贺，刚从父皇那处回来，想必是与长姐错过了！王妃便随本王一同前去吧！”他牵起一旁长孙无妡的手，眼中尽是柔情，与之前目光凌厉满面寒冰的他判若两人。
长孙无妡望着他含笑点头，继而上前对贵妃道，“妾身随王爷去探望公主，这就去先不陪母妃了，还望母妃见谅！百香，你留下来照顾贵妃娘娘！”她吩咐道。
“不必了，既是有事便去吧。你也是有身孕的人了，也得需要人照应着。本宫这里有娴儿和小玲陪着就行了。”她委婉平和的拒绝道。
长孙无妡也是从容淡然，“即是如此，妾身就先行退下了……”
“王妃且慢！”穆霜上前一步盛气凌人的站在娴儿面前道，“公主也请娴儿姑娘过去一趟……”
从承乾宫到两仪殿，这一路上她如行火场针毡，天气虽寒，但额角上还是浸出了丝丝细汗。
看来平阳公主已经知道她的存在了，唤她过去究竟为了什么事情也大至一目了然了。目前李世民手上没有有力证据能够证明娴儿的身份，那物证只要她拒不承认是无法成为她的威胁的，能证明她不是薄子娴的人早已经被隋炀帝处理的干干净净了，能证明薄子娴与隋炀帝有来往的人早在回到太原之时便已经借李元吉的手将他除掉了。
现在她唯一的担忧就是宽儿，若李渊得知宽儿是她所生，那之前她在李渊面前表现对李智云的一往情深都会付之一炬，成为赤裸裸的欺君。她回宫后的一切筹谋都不再有意义。
这位平阳公主是她计划中的一个变数，她对这位公主的了解太少了，不知她将作何。不过不安的不止娴儿一人，李世民的神色也是有些幽暗。他又该如何解释他知情不报，将她藏于府中诞下孩子这件事呢？这会不会牵连到她的宽儿……
宽儿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所有的罪孽都让自己一个人承受吧！他会护下宽儿吗？毕竟那是他们李家的骨血，皇上应该不会为难他？可他不承认那是他的孩子，他会不会不要他……
大殿之内一片肃杀之气，太子齐王也都在场，这一家人也是许久未能凑在一起了，如今却一个也不落下。
从她踏人殿门之始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她，怀疑、不解亦或是鄙视，这些写在他们眼中情绪，她已经无暇去顾及了，她想避开他们的眼神，可却不得不当成一无所知的样子，她不可以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心虚。她知道这终将是一场不可避免的赌，而如今赌局已然开盘再也没有她退缩的余地了，是生是死在此一搏。
“奴婢拜见陛下、太子、齐王、公主。”她跪在众人之中向那些掌控着她的生死命运的人行礼问安，尽管心中有万般的不甘，可以她之能却无能为力改变什么。梁上盘龙怒目而威，她卑微的被众人所俯视着，却不想失了气场。
“快起身吧！今日一家人难得凑在一起不必拘束。”李渊这一声“一家人”依旧让她心生暖意，仿佛回到了太原之时的那种平和。莫非平阳公主尚未将事情告诉与他？他如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异常的情绪，可她却不敢妄加揣测，因为他是李渊，可以称得上最会演戏的帝王。
“谢陛下！”她款款起身。
“这两年征战连连，一家人聚少离多，五日之后世民便又要领兵出征了，又恰逢平阳今日回宫，朕想着正好借此机会聚一聚，享一享这天伦之乐。为父已经到了知命之年，如今这天下群雄并起，外有突厥为患，这大唐的天下还需指望你们去平定，未来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李渊一番感慨。
“父皇尚有万载千秋何故做此言！儿臣必为大唐天下鞠躬尽瘁，不负父皇所望。”齐王抢言俯首作揖。
李渊见自己的小儿子如此情真意切，心中甚是满意，“什么万岁千秋只不过一语轻言，秦始皇当年寻遍长生之法，汉武帝也曾八访蓬莱到最后也不过短短数十载归于天地。趁朕尚未迟暮，望能为这天下尽自己微薄之力，早日看到大唐一统，还百姓太平，光耀我李氏一族。昨日萧瑀与朕说起隋之乱象在于轻民，人不饱腹，饥使民反，让朕效仿先人推行重农抑商之法，朕觉得倒是可行，想听听你们的想法！”李世民、李元吉与平阳公主站在一处赞同此法，认为一可安民，二可利于军饷。
而太子一直沉默不语，而后提出了不同的看法。李家从起义至今靠的不仅是各地农民起义军的归顺，虽说商人重利，但在军饷物质方面的给了唐军不少的援助，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提高他们的地位。若是抑商之策一出，势必会引起他们的不满。
李建成语毕，齐王动摇了，觉得太子所言甚是有理。之后大家都屏息凝神默不出声，等待着李渊最后的裁决。李渊若有所思，抬眼撇了撇老老实实站在一旁的娴儿，那小丫头看着低眉顺眼的，实际上将每一个人的话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听的观察的仔仔细细的，她那小珠子一转他就知道她定是生了什么点子。
“有什么想说的就说给朕听听，别憋在肚子里等着朕问！”他嘴角微挑看向她，眼中含着几分宠溺的光泽。这份光泽看在李世民、平阳公主和长孙无妡的眼中甚是刺眼。
对于李建成与李元吉而言更多的是吃惊，朝廷大事他们的父皇竟让她一个身居后宫的小女子发表意见，而忽略了同样未言语的秦王妃。
“娴儿不敢当众妄议朝政！”她每次都会这么讲以示她没有忘了这宫中的规矩。
“好一个不敢当众妄议朝政，平日私下里也不见你少说呀！”李渊能看不出来她那点小心思，他清楚她的性子，还给她赐了个名字叫“常有理”，她总是能找到一大堆合情合理的理由等着他。这是摆明了要当众和她抬杠。
“天大的冤枉呀！每次不都是陛下让娴儿讲的，还说恕娴儿无罪！”她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虔诚的望着皇帝。
“那朕这次也恕你无罪这下可以说了？”李渊道。
“娴儿谢陛下宽恕！”她夸张的给李渊行了个大礼，她相信若他不是皇帝，若她没有那么多的秘密与不得已，他们会是一对很好的父女。他待她的好，她看在眼里，感恩在心里。她也尽心尽力的对他，为他出谋划策，排忧解难。
但经历过一段痛彻心扉的感情，她曾把一颗真心尽数交给别人，可却被人利用欺骗、弃如敝履的滋味着实叫人痛不欲生。她再不敢轻易相信他人，尤其是这样一位高高在上的帝王。痛过一遭才叫她彻底清醒，人最应该爱的是自己，能依靠也只有自己，她必须学会为自己筹划保全自己的性命与未来，这样她才有爱人的资格和资本。
“娴儿认同太子殿下的观点。重农抑商虽是良策，但依当下时局未必能发挥其作用，反而到极有可能适得其反。正如太子殿下所担忧的，得罪商人是小，朝廷略加施压，他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波来。可如今关中大多商贾并非本地人，来到这里也不过是为了谋利，若是谋不到什么好处自会另寻他处。如今大唐尚未一统，刘武周、王世充和窦建德各据一方，若是将这些商贾推了他们，那么大唐损失的不仅是金银，还有物资与技术。若是一旦他们抽身撤出，极有可能会造成一商独大局面，届时必会引起一场不小的风波。再者商贾之中不乏有志之士，岂能将他们拱手相让呢！因此娴儿认为，农为民本理当终是，但抑商一事此时并非良机。”
此言一出，唯有李渊与李世民眼中的最为平静，仿佛意料之中之事。李渊龙目微转，露出几分肯定的神色，
“此言甚是有理！”凝神片刻，他眉目轻挑话题一转，“罢了！今日一家人难得一聚，我们便不聊朝政了！说说家事！”
“朕适才提到欲立娴儿为楚王妃一事，元吉与平阳以为不妥，建成、世民你们以为如何？”一旦提及李智云，他的眸中总是深邃幽暗让人分辨不出他的喜怒。
李世民心头一紧，“父皇，五弟如今已经不在了，父皇何故要立楚王妃？”
“他们二人的婚事是你们祖母定下来的，如今她跟在朕身边没名没份的有段时日了，这终身大事也一直搁着，虽然智诠不在了，但怎么说都该给她个正式的名分，给智诠一个交代，也给娴儿的生父一个交代。”李渊道。
“父皇这分明是要让娴儿守活寡！”元吉显得有几分激动，话也说得冲了些。
“放肆！”李渊呵斥道，虽然这是个事实，但听起来总是让人不舒服。气氛瞬间冷了下来，娴儿的头皮一阵发麻。
李渊一向脾气不错，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可只要关于李智云的事情他就会变得敏感易怒。白发人送黑发人终是件苦难，更何况这已经是他失去的第二个儿子了。不过他对李智云终归是特别的，当初李玄霸过世也不见他这般。
尽管楚王妃这个头衔是娴儿的目标，但此时此刻绝非提及此事绝非最佳时机。见到气氛有些不对，建成上前一步拱手道，“父皇息怒。既然婚事是祖母当时定下来的，那册封之事自是理所应当。娴儿如今正值及笄之年，虽与五弟有夫妻之名，若未来孤身一人无人照料着实不易。元吉与娴儿兄妹情深，心疼娴儿这才口无遮拦，还请父皇莫要责怪。”听到这话李渊的面色略有缓和，平阳公主侧首看了看身边的李世民，见他一脸凝重一言不发也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李元吉亦是知道自己的失言，连忙跪地认错，“父皇，是儿臣失言，还请父皇原谅。”
李渊自是不愿意与儿子置气，但元吉刚刚却是戳了他的痛点。李渊知道元吉说的没错，但他想为了自己的儿子自私一回，也想借着替李智云尽孝道的名义此就将娴儿留在身边，从此身边还能有个知冷知热的孩子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