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去找你吧,你在家?”
施梓禾有些怔楞,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低下头,微微抿唇,双手不自然握紧,意外被手中的钥匙硌得生疼。
“没有,我在台州。”
施梓禾忽然笑了,笑得释然,慢慢摊开了手。
有些回忆,即便再珍贵美好,却也会在某些时刻变成温柔刀,伤得你猝不及防。所以这世上才总有些人,拼尽全力,也要忘记。
钥匙似还残存着她手心的温度,她慢慢拿起,放到家门框上面。
这是宋淇泽教她的,不过是因为她有次来找他,碰巧他不在,碰巧她没带钥匙。她也不知道自己那天是怎么了,明明自己家就在旁边那栋楼,却依然执拗地等着他。等着等着就忘了时间,等着等着就坐在楼道里睡着了。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在冰凉的地板上睡着的,好像之后还做了光怪陆离的梦?只记得她应该是被宋淇泽摇醒的,看他的脸因混合着愤怒、心疼和无奈而变得极其有趣,她不禁笑出声来。
于是他就在一瞬间破了功,再也严肃不起来,却还是佯装生气地数落她没被保洁阿姨当废品收走简直是奇迹。
后来,他就教她在门框上放了把钥匙,说是不然怕自己哪天,真的要到保洁阿姨那去领人了。
施梓禾无奈地笑笑,为什么自己还在想。垫着脚摸到门框,却无意碰到了另一把钥匙。她怔住,泪不自觉地竟涌上眼眶。
原来,有些事我以为你忘了,只有我记得。却不曾想,有些事,原来我们都记得。那么,宋淇泽,是不是,有些事情我忘了,你也忘了。
施梓禾在挂完电话的两个小时后下楼的时候,看到了宋牧然站在门口,朝她笑得温暖。
她回以一笑,却知道自己笑得有多难看。
宋牧然朝她走来,她也不动,就等他走过来,
“哭过了?”
宋牧然轻柔地抬手逝去她脸上残留的泪,在接触到的那个瞬间,她轻轻一颤。
“来找……我哥?”
宋牧然问得小心翼翼,可她却必须照实回答,事到如今早已没了编造谎言的力气。
“他不在,出去了。我只是忽然想来坐坐。”
施梓禾望着宋牧然,笑得恬静淡然。
她想,她不需要隐瞒他,她还爱着宋淇泽,只不过,她似乎早就没了非要在一起的执着,或许,过段时间,她也不过只是偶尔想他了,也说不定呢。
她想着,伸手拥抱了他,或许没人相信,这该是他们之间为数不多的亲密动作。
把头放在他肩上,只是轻轻地搁置着,并没有完全放下戒备。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他微微一愣,随后伸手拍了拍她,什么也没说。
她微微地笑了,有些无奈。宋牧然太聪明了,演艺圈这么多年,早就摸透了什么话该问什么话不该说,这样也好。如果他能够接受现在,还放不下宋淇泽的自己,那么她想她是愿意的,愿意试着去放下宋淇泽,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即使无关爱情。
施梓禾微微抬起头,树藤的枝桠还在寒风中张牙舞爪,看起来遒劲有力,抓住白色的塑胶袋便不肯再松手。她看着塑胶袋在风中挣扎,许是它自愿的又或许不是。
只是,似乎不再重要了,因为它终是挣脱了束缚,随风而去即便被扯下一部分,即便这伤看似永远不可愈合又怎样,它终于自由了。
她笑了,这一次是自内心的。看向远方有些暗淡的太阳挂在灰色的天空上,她想,她该是最爱这冬天的阳光了,不温暖却也不寒凉,凉薄的恰到好处。
也许某天,你无端想起一个人,他曾让你对明天有所期许,但却完全没有出现在你的明天里。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
她似乎陷在一个冗长的梦里。
冗长无趣而又光怪陆离。
似梦,却更像是小时候胡同口老影院放的黑白片子。
施梓禾就如小时候一般,就坐在影院正中。一片漆黑中,只有那一方不大不小的荧幕,映着幽幽的亮光。看着片子里面容模糊地身影,似乎还是理不清这个中的人物关系,因而思绪也早就飘往胡同儿里。
她几乎可以看到了,自由穿梭于胡同间的自行车,轴承摩擦作响,伴着一片此起彼伏的叫卖之声,掺杂着树上房檐儿上得鸟鸣,嘈杂却出乎意料的悦耳。
然而在这一片喧闹之中,往往有两种声音与施梓禾的牵绊最为深刻。
施梓禾忆起她也曾与玩伴簇拥着穿梭于车轮之间,不知哪里来的胆子,听着被甩在身后匆促的车铃声却笑得几乎更为酣畅,这样一路跑着笑着,直到胡同口老影院外的那形状奇特,有点像是小人书里怪兽形状似的爆米花机器旁。
驻足,聚精会神的瞧着、等待着、期待着什么。
似乎从梦中浅浅地抽离出来,施梓禾回想在自己那些已可称之为回忆的时光中,这样的等待确是屡见不鲜,为功为名为利还是为情,皆是这般。有的等到了,有的却如秋叶般在岁月中腐朽,不过听天由命罢了,半点由不得她。
于是,当等待的时光丝丝缕缕丝缕缕渗入岁月之中,剩下的不过只个最终以及她那听天由命、沉闷却温婉的性子罢了。至于那些曾经,该皆是随着童年那怪物似的爆米花机,在一声巨响之后洒落一地,而她施梓禾,该是再不回头才对。
只是这终究只是那位名为理智的做的决定,而寂静沉淀之后,回望那存在于童年记忆里的胡同,却让施梓禾即将被理智唤醒的身体放松下来。于是那车铃声、吆喝声,便又携着施梓禾似有若无的意识向岁月深处驶去。
她只感到灯光耀眼,只一瞬间,便是另一处灯火辉煌的地方,这似乎是她习惯的光景。然而只是习惯,却不夹杂多少欢喜。回望,似乎还是那个地方,不过这次荧幕里的是自己罢了。
渐渐地,位子上的人多了起来,越来越多,多到眼花缭乱,几乎全部融为一片黑压压的阴影。
心,突然有些慌了,实习生开始不断寻找。
似乎看得清楚一些,她看到了,有她熟悉的人,她看到了宋淇泽,站在光透不到的角落里,那么远,但幸好还在。
放下心来,眼睛似还在搜寻什么。她想她潜意识是明白的,那个小时候的自己,那个看不懂剧情还是要硬撑着到结尾,那个可以大笑,可以肆无忌惮奔跑的自己,施梓禾好想找到她。她想问问她怎么才能回去那样的时光,可是,又怎么可能呢。
她明明,就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