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别伤心了。”夏青柠心里也很难过,抚着郭玉梅的背安慰着她,然后将那一沓钱放在她手里:
“这些钱你拿着,你想盖房子,想给哥娶媳妇儿都可以。”
“这怎么行,你在城里花钱的地方可比我们多,况且城里的东西又贵,这些钱,你还是自已留着花吧,多买点好吃的,别把自已饿瘦了。”
郭玉梅连忙推辞,她从来就没想过用女儿的钱来填补这个家,然后继续说道:
“你哥哥的事我自已会想办法,你就别担心了,哎,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让你也跟着糟心。”
听着她自责的话,夏青柠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忙说:
“我还有钱,你放心拿着。”怕她有负担,以为自已是听了那几个女人的话才拿钱给她,夏青柠又解释道:
“这些钱本来昨天就准备给你的,晚上我来找你,你不在房间,后来和青草说了会儿话,就把这事忘了,你放心我现在在上班,每个月都有工资,不缺钱。”
说完直接将钱放进了她的口袋:
“你就放心收着,这些也是惊蛰给你的,你要再不收,就是把我们当外人了。”
郭玉梅还想推辞,听到她说这话,知道再不收,女儿就该生气了,于是含泪收下了钱。
这时陆惊蛰走进了屋里,刚刚他去了一趟村长家,找村长说了些事情,回来时就看见几个女人从夏家院子跑出去,边跑还在边骂着些污言秽语,从那些言语中,不难猜出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屋里的夏青柠见郭玉梅收了钱,也就心安下来,然后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夏青树,见他低着头,沉漠地坐在那里,眼底一片灰暗,仿佛被人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了一具躯壳。
刚刚那几个女人说的话,实在是太难听,太恶毒!他的腿是瘸了,但他的心是活着的,他也有自重,他也会难过!
夏青柠知道寻常的安慰,哥哥应该已经听过很多了,对他来说,早就没什么用处了,她想了想,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只看她坐到夏青树身边,开口问道:
“哥,我记得你以前不是和小玉姐在一起的吗?她人呢?”
她知道自已现在问这个问题,会让夏青树尴尬,甚至会觉得羞耻,但是她必须这样问,必须让夏青树不再逃避,直面过去。
果然听了她的话,夏青树脸上的神情滞了一瞬,然后将头埋得更低了,沉着声音说:
“早分开了。”
说完他忽的苦笑了起来,不自觉地将手放在了自已的腿上:
“我现在这个样子……和她在一起只会拖累她,她离开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说这话时,夏青树很平静,仿佛已经认了命,脸上的神情一片木然,心如死灰,仿佛再也燃不起半点希望来。
“所以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了?忍受那些人随时随地的嘲笑和羞辱,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一个人浑浑噩噩地终此一生。”夏青柠仿佛一点没有顾及夏青树的感受,把话说得直白又残忍:
“或者真娶了今天那泼辣姑娘,以后你的孩子,又成为嘲笑你的那些人的孩子的嘲笑对象,就这样一代又一代的被人看不起,一代又一代都被困死在这个小山村里?”
听到这些话郭玉梅背过了身去,无声无息地抹起了眼泪,一旁的陆惊蛰平静的脸上也闪过了一丝错愕。
夏青树原本如死水一样的眼睛,在听了夏青柠的话后,忽然被触动了。
他一声不吭,紧握着拳头,悲哀,后悔,愤恨,不甘,绝望……多种情绪充斥在胸口,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自从腿出了事后,他除了自怜自哀,就是自暴自弃,这些年家里人怕他难过,总是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他的尊严,从来没有人这样揭开他的伤疤,明明白白告诉他以后这几十年,他将过怎样的生活。
他的一生就注定这么悲哀吗?
他注定要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这一生吗?
他不想!他不甘心!
可是他一个瘸子,能拿什么和命运对抗?!
就在他彷徨无助,几乎到了崩溃边缘的时候,一双手忽然伸了过来,有力地握住了他的手,他错愕地抬起头来,迎接他的是妹妹坚定诚恳的目光,只听她用有力地声音说道:
“哥,振作起来,去考大学吧!”
他终于肯喊她姐了!
夏青树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已的妹妹,还以为她在给自已开玩笑,现在高考已经停了快十年了,要上大学,基本上是靠推荐,且名额非常有限,他这样一个有残疾的人,上面怎么可能推荐他去上大学。
夏青柠见夏青树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已,给他解释道:
“哥,很快就要恢复高考了,你并没有比别人低一等,你有聪明的头脑,以前你成绩那么好,还发表过文章,只要你肯再拾起书本,我相信你一定会考上大学的。”
“真的吗?要恢复高考了?”夏青树明知道这不太可能,却又忍不住想要相信。
“你相信我!”夏青柠笃定地说道,然继续鼓励他:
“哥,以前你不是说过,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你的文章吗?只要上了大学,这一切就都能实现了。”
夏青柠的这句话,仿佛在夏青树长满荒草的心中丢了一个火种,“大学”两个字好似有一种巨大的魔力,它蛊惑着夏青树的心,让他呆滞的目光中,忽然就有了光。
“我可以吗?”夏青树问,声音都有些颤抖。
“你可以!”夏青柠说得十分笃定:“只要你想走出去,只要你愿意往前看,你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