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兴见到这两人,并没有避开,而是迎了上去。
“你们这是买菜回来?”
这两口子正是沈家的邻居,也就是明天就要下放去煤矿的徐家两口子,徐家儿子大名叫徐贵福,和沈家兴的大儿子差不多大。
徐家是苏北人,靠做裁缝家的,早期住在闸北区,家后为了脱离闸北区,咬牙在这个弄堂买了幢洋房,据说当时还欠了不少大洋,直到战乱时债主逃了,这债才不了了之。
可他们的生活水平也一直都没上来过,日子过得抠抠缩缩的,本来按照他们的家底是划不进改造一类分子的,顶多就是一手艺人,祖辈也都是根正苗红的农民,可谁让他们有一幢洋房呢,而且还有两间店面。
妥妥的需要改造一类啊!
说起来也是讽刺,当初徐家老父为了子孙能够做人上人,拼了老命要逃离闸北区,可现在的徐家夫妻想必是巴不得徐家一直都在闸北区住着吧!
徐家夫妻被沈家兴的声音吓了一跳,待回过神见到是邻居,且还是同他们一起扫大街的邻居,这心立时就淡定了。
“沈二叔好,带娇娇去买菜?”两口子显然不想回答沈家兴的问题,避而不谈。
“是啊,家里没米没油了,去买些回来。”沈家兴回答,对于这两口子去做什么了,他一点都不关心。
这年头少看少听少说多做事,才能过得太平。
沈娇好奇地朝对面女人的篮子看着,从布里钻出来一只精神抖擞的公鸡头,大红冠子,黄澄澄的喙子,还能看见艳丽的羽毛,当下心思一动。
“爷爷,咱们也买公鸡吃吧,我想做个鸡毛键子。”沈娇撒娇,她都好长时间没踢键子了。
徐家夫妻面色大变,徐家媳妇将篮子上的布往上扯了扯,想把公鸡盖住,只是公鸡实在是太精神了,盖住它也还是钻了出来,两口子尴尬地冲沈家兴笑了笑。
沈家兴微箴了眉头,徐家人生活向来节俭,过年过节都只是一块豆腐将就,今儿个怎么会想着买鸡了?
再说现在不年不节的,整个海市也找不到卖鸡的菜场,除非是上黑市去买,可那里的鸡要比菜场贵好几块,徐家人舍得?
注:六七年代时的鸡鸭鹅不是每天都能买到的,只有在大节(春节、国庆)才供应一次,按家里的人头供应,每到那个时候,半夜两三点钟就得去菜场排队,等轮到时起码得排六七小时,又冻又僵。
沈家兴见这两口子一脸心虚的模样,心中一动,想到了一种可能。
“你们不会是要拿这鸡打鸡血吧?”
徐家夫妻面色又是一变,前后四下张望,见没人才放下心,徐贵福小声说道:“沈二叔别声张,要是让那些学生知道了,又得寻事了。”
沈家兴吁了口气:“打鸡血他们有啥好闹的?别人不都打。”
徐贵福苦笑道:“咱们现在这个身份,能和别人比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沈家兴叹了口气,问道:“你们怎么无缘无故想着要打鸡血了?也不怕出事?政府前两个月不是才下了文件取消了这疗法吗?”
徐家媳妇插话:“这鸡血以前我家老徐打过,效果确实不错,我想着明天就要去煤矿了,给老徐打鸡血补补,他可是咱们一家的顶梁柱,要是倒下了,咱们一家老小可咋办!”
说着说着她就抽噎了起来,低下头拿出手帕擦拭眼泪。
徐贵福有些不好意思,冲沈家兴说道:“我这明天就要走了,以后家里老小还请沈二叔看顾着点,我一辈子都记着您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