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亦阳还是那个乔亦阳,可黎淼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
早就不是了。
时间差不多了,大家出发去医院,医院就在公司附近,十分钟就到了,比医院同意的采访时间早了将近一小时,但各家记者也都陆陆续续来了。
黎淼从包里拿出花露水喷雾,喷完之后传给大家挨个喷。
负责摄影李家宁喷完说:“小黎真是面面俱到,每次外采都把大家照顾的很好,这样的好同事得好好珍惜。”
杨雅慧接过花露水,呲呲到处喷,喷到她的名牌小羊皮包上也完全不心疼,仰着头骄傲的样子好像她才是被夸的那个人:“当然了啊,淼淼细心又会照顾人,是我的宝藏同事!”
好像每次外采都会听到类似的话,以前黎淼总是会受宠若惊地回应“没有没有”,但自从她发现她越说他们夸得越起劲儿以后,再碰到类似话题黎淼就不再说话,只是微微一笑后打开手机里的初级版扫雷,反正她玩一会儿这个话题就会过去。
医院外面围了很多同行,因为他们的行为架势一看就是记者采访,所以不少路过的路人都会好奇地驻足围观。
没办法,人的天性就是跟风和凑热闹,黎淼在这行一年多也习惯了。不过,最外圈那个杵着拐杖,绑起一条腿还试图跳起来看的男人还是短暂吸引到了她的注意力,毕竟看热闹看成这样也实属少见。
她目光本是随意一扫,但是在瘸腿男人旁边,她好像看见了一个在素材视频里一闪而过的人。
镜头太快,其实她没看清脸,但那个女生身上的迷彩服着实显眼,和猝死女生身上穿着的那件一模一样。
她跟同事们打了声招呼,离开中心包围圈,走到迷彩服女生旁边,递给女生一瓶水:“你不是来看热闹的吧?”
女生没接,看着黎淼胸前摇晃的记者工牌,欲言又止。
黎淼本来就没打算掩饰身份,但是语气很亲和,就像是和朋友聊天那样问道:“你是她同学吗?”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女生吸了吸鼻子,点头。
尽管她们这边聊天的动静不大,但黎淼在圈子里算是小有名气的记者,有一家刚赶过来的媒体,撞见她们的谈话,摄影师问记者:“前面围的人太多了,你要不要也过去问问她同学?”
记者看了一眼,往前走的脚步蹬蹬蹬没停,说话的语气带着对同行的鄙夷:“军训总共才几天?就算是同学也都还是陌生人呢,一看就是来蹭热度的,能问出什么?”
他们的声音不大不小,也没特意藏着掖着,反正自古以来同行都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大家索性就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黎淼没被他的阴阳怪气刺激到,因为他说的话黎淼并不认同。
黎淼就是高一军训就认识的她曾经的好朋友,叫许晨光,黎淼到现在都还记得她的名字。
不过,那时候,黎淼不叫黎淼,她以前的名字过分女性化到艳俗,叫黎花。
她从小就想改掉那个难听的名字,但是每次都被父母以太麻烦了为理由拒绝,以好记为借口,强迫她继续用“黎花”这个名字。
巧的是,许晨光也是从小就改名,因为她觉得她的名字太男性化了。
两个女生,身高相仿,分到同一宿舍,又有同款烦恼,在陌生的环境下成为好朋友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她们相见恨晚,无话不谈,聊天聊到整夜不睡觉,为了不吵到其他同学,就蹲在军训营地的走廊里聊,第二天训练除了脸上乌青的黑眼圈,还有满身圆圆大大的蚊子包。
黎淼在那时候知道了许晨光身上最大的秘密。
许晨光父母是开麻将馆的,她初中被家里麻将馆的客人性侵,但是父母还要做生意,没有声张,就拿了对方的钱私了。但杨晨光后来还是在家里的麻将馆偶遇过那个客人,尽管父母对他的态度已经不似从前热络,可她还是觉得恶心。
她讲述的时候很平静,就像是在说一个别人的故事,还笑着问黎淼有没有秘密。
黎淼从前的生活简单得多,她没有什么过于跌宕的经历,但好朋友的第一要义就是要交换秘密,而那时候黎淼唯一的秘密,就是暗恋乔亦阳。
她还记得许晨光得知这个消息时眼睛瞪得好大,比黎花得知她被性侵的眼睛还要大:“啊?完全看不出来啊,我看好多高二的都过去找他要手机号了,你怎么没去?”
高二去年没有军训,和他们那届高一放在一起。乔亦阳在人群中分外亮眼,又是看起来很好相处的性格,几个高年级的女生找他要手机号再正常不过,以前他们在附中也有女生找他要过,这些事黎花都知道,她不是不急,但黎花有少女的骄矜,不仅没开这个口,甚至来军训后她连招呼都没跟乔亦阳打过一次。
“看不出来才叫秘密啊。”黎花语重心长地说,“我没他手机号,但我初二就有乔亦阳企鹅号了,那有什么用,还不是一句话没说过。”
许晨光腿正好蹲麻了,听到这直接跪在黎花面前:“你初二就喜欢他了??”
“没没没。”黎花把她扶起来,两人站起来聊,“那时候我俩去参加区数学竞赛,忘了为什么就加上了,但我那会儿不喜欢他。”
许晨光捶着腿问:“那你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现在挺喜欢他的。”黎花耸耸肩,伸出食指比在她嘴唇上,“你现在是唯一知道这事的人了,我们原来附中一起升上来的同学都不知道,你可一定得替我保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