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楚扒拉着房门,眼巴巴望着她:“我不会踹你,我向你保证!”
安雁清微微垂首,手还压在门把手,好像不太相信她这番话的重量。
钟楚被她的态度勾得有点着急,怕她拒绝,踟蹰片刻,放软低了声调,软声软气哀求道:“姐姐,我有点怕黑。今天晚上,你能陪陪我吗?”
甜美的声音像极了撒娇不,这分明就是撒娇。
如果不是这会儿,她对自己居心不良的提议怀抱着羞耻,不敢从心理安全区域中出来。安雁清毫不怀疑,她会主动蹭到自己身边,死赖着抱住自己的手臂,不肯松手。
“姐姐,你就好心陪陪我嘛~”
她的眼神带着孩子般的狡黠,多年相处中,她很明白,安雁清会在什么情况下对她心软。
安雁清当然吃这招。
一声声轻软的呼唤化为玉露琼浆,甘甜的汁液顺着喉管流下。过于甜美的滋味丰富了味蕾,彻底征服安雁清的感官。
她无奈闭了闭眼,手从冰凉的金属上松开,向钟楚走去:“钟大小姐,希望你明天别忘了自己许下的承诺。”
虽然人是钟楚主动请来的,但安雁清还没走到门边,那个偷偷探出来的脑袋,“嗖”一下没了。
要不是门缝还开着,安雁清甚至怀疑,这是不是钟楚为了逗她玩,使出来的什么新把式。
安雁清顺利推门而入,房间内一片漆黑。
她转身关门,正要开灯,钟楚“啪”地按开床头一盏昏黄的小夜灯,惊慌失措道:“有光了!别开灯!”
安雁清沉默转身,与她对视。
光调得是最暗的档位,看不清人和物,只能隐约露出一点事物的轮廓。
钟楚的脑袋融在一团黑漆麻乌的黑影中,身子被被子遮挡得严严实实。唯有那双眸子,在夜幕中反射出浅浅的微光。
像一团通体纯黑的黑猫,埋进黑色的长毛地毯内。毛发与毯毛交织,二者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安雁清与空气对视片刻,果断选择了放弃:“钟楚,你到底想做什么?”
安雁清往床边走去,百思不得其解:“钟大小姐,在自己家,自己房间,你怎么搞得偷偷摸摸,跟做贼一样?”
她一靠近,钟楚就像受到惊吓的猫,一抖被子,将自己完全埋进被子里。
她的声音隔着厚重的布料,瓮声瓮气传来:“别靠近我,你快去洗漱,柜子里有备用牙具,你知道位置。”
这下,安雁清是真摸不准她的想法了。
她的手指已经搭上被子边缘,只要稍稍用力,就能将藏在下面的那只小猫逮出来。
但猫应激的时候,最好的办法,不是强行逼迫它面对刺激源,而是给它一个舒适安静的空间,让它得以舒缓放松。
周围很静,安雁清能听到自己平静的呼吸,甚至隔着被子,隐约感受到那头人的慌张无措。
钟楚在想什么?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安雁清想着这些问题,手倒是松开了。借着昏暗的灯光,她根据被子隆起的形状,能判断出里面的人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是个极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她从床边退开,轻声道:“我去了,钟楚。”
钟楚闷闷应了一声。被子里本来就空气稀薄,加上她自己的紧张,一时间,竟有种深深的窒息的感觉。
等听见安雁清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她才慌忙拉下一截被面,急促喘了几口。
新鲜空气大量涌入,肺部因为之前的憋闷隐隐作痛。
钟楚躺在床上,仰起脑袋,怔怔凝视着黑黢黢的天花板,突然开始后悔起自己冲动之下的决定。
从前没觉得有什么,但在她意识到自己对安雁清的心思之后,之前司空见惯的事情,好像也在朦朦胧胧中,被强行叠加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就像今晚下车之后,她下意识挽住安雁清的手臂走进钟家。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巧笑倩兮进退自如的举止下,心脏砰砰跳动,快要跳出她的胸膛。
她不应该这么急切的,钟楚后悔不迭。
她满心颓然,将被子重新拉上来,无力盖住自己的脸。
她应该缓一些,慢一些,至少要在想好,自己该以什么样的方式面对安雁清之后,再来和她进行更进一步的交流坦白。
她现在根本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身份来面对她。
一时冲动将人叫进来又怎样?只要一想到今晚两人要同床共枕,钟楚就呼吸困难。
浴室朦胧的白光,在沉沉的夜幕中异常显眼。钟楚犹如趋光的飞蛾,明知自己心绪紊乱,既想逃避,眼神却不自觉往那边看去。
浴室房门合拢得严严实实,磨砂玻璃门蒙上一层模糊的水雾。她自然什么都看不到。
房间的隔音很好,那点细微的淅沥水声近乎于无。
是水龙头的声音,还是花洒的水声?
夜色太静,钟楚的神思又飞远了。
钟家的佣人们知道主人家喜静,做事习惯了轻声轻脚。宅子里的人数不少,隔着厚重的墙壁和房门,一点异响都传不过来。
她听着那微弱的水流声,想象着安雁清此刻的神情和动作。黑夜给了人足够的安全感,同时也让人的遐思无限飞涨。
浴室,水声,黑夜,同床共枕,这些原本单纯的字词连在一起,因为人本身心底有鬼,瞬间赋予了脱离词汇之外的、令人浮想联翩的暧昧含义。
钟楚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竭力让自己无视滚烫的脸颊,和一些奇怪的、不停往脑海缝隙里乱钻的旖旎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