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野裕子把其中一杯温水递给她:“喝点水,喉咙都哭哑了。”
没有接富野裕子递过来的水杯,长乐只是静静地盯着她。那目光冷漠,又带着锋芒,似能把她剖开,看到她的内心。
被拒绝的富野裕子不觉得尴尬,从容地放下水杯,感慨道:“你和他长得真像。”
富野裕子曾经刚怀上长乐的时候,也找三船达央闹过,逼他离婚。她哪里知道,财阀夫妻之间的利益,都是捆绑的。而她,只是个玩物,是男人异国出差解闷的乐子。
甚至,三船达央愿意给她钱的前提,是打掉肚子里的孩子。
那时候的肚子已有胎动,说她一时心软也好,意气行事也罢,她就是生下了孩子。
这个孩子出生,便把三船家闹得天翻地覆。
当时正好处于三船集团上市的关键时期,不能出现任何差错。三船达央妥协,找了律师与她谈判,问她的要求。
刚经历生产,三船达央都不愿亲自来看一眼,这深深刺痛了富野裕子的心。她没要一分钱,只提了一个要求。
出生证明父亲那一栏的签字。
富野裕子要这个孩子,永远与三船达央捆绑在一起。
只要三船家不愿意,她就乐意让三船集团铺了几年的上市路,多点瑕疵。三船家刚让权给长子三船达央,就爆出孕期出轨、私生子出生,三船集团上市首日的股价是跌是涨,让他自己掂量。
非婚生子本就让她成为邻里茶余饭后的闲谈,她已经破罐子破摔。
结果的确如了富野裕子的意,长乐的出生证明上,生父就是三船达央。
办理出生证明这天,也是富野裕子与三船达央的最后一次见面。男人没有一句关心,也没问过孩子的情况。只是冷漠地递给她一张支票,他说:“既然你非要生下来,那这笔钱就拿着,以后别出现在我老婆面前了,她也刚生完孩子,要休息。”
同样是刚生完孩子,他却忍心让她这么折腾。
在中国热恋的记忆,成为泼在富野裕子头顶的冷水。她的自尊心让她当着三船达央的面,撕碎了支票,从此再无往来。
长乐从出生开始就很乖,不爱哭闹,很少生病,对谁都爱笑。
富野裕子在长乐幼小的生命中,也曾感受到过幸福。只是,这个孩子,太像那个男人了。
尤其是这双眼睛,每次对视,她都能想起那个男人。
都说爱屋及乌,其实恨也一样的。
后来,她便无法再爱这个孩子。
“你不会想和我打感情牌吧?别浪费口舌了,简单点好吗?”富野裕子的示好,长乐完全不为所动。
“好。”富野裕子淡淡地笑了,开门见山地说,“镰仓的房子,你最好劝我爸妈卖掉,钱让他们自己收着。现在镰仓旅游业越做越好了,能卖个好价钱。”
非常直白,且不要脸。钱给爷爷奶奶收着,就是等于给了富野裕子。
人在最无语的时候,真的会被气笑,长乐反问:“凭什么?”
“你在三船家能得到更多,不需要抓着镰仓这套破房子。”富野裕子知道光是这么说,长乐肯定不会同意,尤其是刚挨了一巴掌之后。
但是,如果抛出她的父母,那就能轻松拿捏长乐。
“你这两年,的确给了我爸妈不少钱,不过这些钱全贴在中国的房子里,还差一些。以后我爸妈跟着我们去中国,开支会更大,我急用。”富野裕子喝了口水,继续说道,“你没必要说什么劝我爸妈跟你去东京,他们现在已经决定跟我回中国了,你把卖房钱给我,他们能过得更好。当然,如果你还能愿意多劝劝他们,让他们别那么担心你,他们跟我去中国,心理上也能更轻松。”
“后续啊……你要有良心,愿意给他们转钱,那就转一点。要不愿意,我也没工夫跑回日本来找你,你说是吧?”
话说到最后,没良心的,反而成了长乐。
长乐没和富野裕子争执:“把你们在中国的地址给我,到了之后,给他们办一张电话卡,我要能联系到他们。”
这话,便是默认。
毕竟,在爷爷奶奶心里,富野裕子永远是个不太听话的女儿。她卖惨,永远比长乐有用。与其最后寒了爷爷奶奶的心,倒不如就听富野裕子的,私下办妥。
富野裕子答应:“没问题。”
谈完,长乐起身就走,刚踏出一步,富野裕子又想起了什么,嘱咐道:“我们只付了急救的费用,住院费要明天去门诊缴,你明天来的时候,顺便缴费,谢谢。”
长乐忍不住嘲讽:“你们真可笑!”
离开病房后的长乐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只是不想看到富野裕子而已。
镰仓回不去,东京的家又太远。
住院部的电梯停在一楼,门一打开,就有带着寒意的风钻进电梯。这里的空调,显然没有病房温暖。
凌晨医院的住院部大厅空空荡荡,灯光也是昏暗的,墙上的红十字都有些渗人。
放在平时,长乐一定会害怕的。但是现在的她,太累了。她只想找个没有富野一家的地方,坐一会。
所以,她直接坐在大厅的候诊椅上,将羽绒服的帽子拉到最低,闭眼休息。不锈钢的候诊椅冰凉,仿佛能透过衣服冻进她的心脏。
她想:要是透在,就好了。
在警察厅安排任务、与诸伏高明沟通细节、和交底的工藤新一交换情报……
这几天,降谷几乎没有合眼。
而当日本的工作处理完成,他就要去美国与朗姆碰面,重新拾起波本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