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蒙着被子,声音很弱,每个字倒是都落入了安室耳里。
现在再提及这事,安室不像昨晚那般生气上头,反而能冷静听长乐讲完,他躺回长乐身旁,隔着被子将她拥进怀里:“毕竟什么?”
长乐在他怀里蹭了蹭,轻声回答:“我也算是牺牲品之一吶。”
拥着长乐的手收紧,比昨晚像是要勒断她时好些,说明此刻的安室理智尚存。他拨开被子,吻了吻她的嘴角,低声呢喃:“我不能和你说太多,不代表我比他经历得少。长乐,我也会有牺牲,有些是逼不得已,而有些……是我想尽力拯救,最后仍然功亏一篑。”
说到这里,安室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景光。
长乐莫名想到了安室曾提及的朋友,如果两人同为警察,那安室曾说景光为了保护同事殉职。所谓同事,或许就是指他自己。
“景……”长乐想开口问,话到嘴边却换了话题,“我知道的,透。我怕你误会,也想和你好好解释,只是不敢主动联系你。对不起,是我没有考虑你。”
“景光”的牺牲,涉及到的不仅仅是安室心里的伤痛,肯定还有长乐不该知道的秘密。她不该问,至少在安室以另一种身份出现之前,她都不能问。
意料之外的是,安室主动提长乐不敢多问的名字。
“今天是景光的忌日。”这不该告诉长乐的,但安室也想偶尔示弱,至少在女友面前,他不想装作多么坚不可摧。会吃醋、会嫉妒、会愤怒、会难过,都很正常。而越靠近这一天,他更容易爆发。
一点小事都可能点燃安室的满腔怒火,更别说亲眼看到长乐参加前任的荣誉仪式。
长乐怔住一瞬,似是理解了安室的反常,仅剩的不满也烟消云散。便随即支起酸软的身子,翻身下床开始找内衣穿,对一脸懵的安室说道:“那我们去祭拜他吧!他一定想见你,说不定也想看看我。”
语言总是苍白的,所以长乐选择陪他去做一些事情,那些他不愿一个人面对的难过,她愿意陪着。
明知有暴露的风险,这一刻,安室还是点头答应了。
不过,在长乐穿衣服前,他再次拉长乐回到床上,把刚才没涂完的药,确认全都涂抹到了,才放开她。
景光的墓地是安室父亲帮忙安排的,位于东京郊区的陵园中。他不敢让父亲在墓碑上留太多信息,照片、出生逝世年月等,一概没留。上面只留有“诸伏景光”四个字,证明了里面沉睡的人是谁。
能刻下那几个字,是因为安室清楚,组织内部未查到苏格兰的真实身份,铤而走险之举。
出于安全考虑,立碑到安葬,降谷正晃都是交给信任的人来做,自己也没有出面。这座墓的位置,安室透在数月前露给了另一个人——诸伏高明。
从诸伏高明入局以来,长野县的钉子几乎拔完。他的行事风格比安室想象中更为狠厉,躲在暗处便能把人逼到绝路,直接打乱了朗姆的节奏,加速警察厅逮捕库拉索的进度。
安室与长乐一起走出公寓,雪停后的风不再刺骨,他若有所思地看向身边一袭黑衣的长乐。
不知今天会不会在那里遇到诸伏高明,他又要怎么解释身旁多出来的、无辜的女人。
安室内心被无法言喻的情绪填满,景光深埋于冰冷黑暗的地底,而他在自私地享受长乐的温暖。
不顾危险,贪婪地汲取。
“走吧。”长乐主动拉起安室的手,踩在还未融尽的雪地里。
在前往陵园途中,安室一手控制方向盘,一手与长乐十指相扣,藏在袖子里的勒痕若隐若现。
他的拇指摩挲痕迹,郑重道:“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长乐轻笑:“前半场不行,但是后半场可以。”
这一页,就此揭过。
“你好啊,景光。”
景光沉睡的陵园在白雪皑皑间,尽显肃穆与萧瑟。
陵园依山而建,安室一手抱着祭奠的白菊,一手牵着长乐,一步步登上大理石浇筑台阶,找到烂熟于心,却总不愿面对的位置。
碑文只有名字,和周围的墓碑比起来,多了一丝寂寥。
安室在碑前伫立着,情绪藏在坚毅的眼眸和抿紧的双唇中,握住长乐的掌心,也开始变得冰凉。
人的难过,就算再会隐藏,都会从细节中体现出来。
长乐反握住安室的手,放在两手之间,摩擦着给他取暖。安室投来视线,她便朝他露出一个安心的笑颜。
“暖和了。”安室的手恢复了温度,长乐就松开了他,然后半蹲在墓碑前,用手拂去落雪,再用手帕将整个墓碑擦干净。
应该是落雪洗净了不少灰尘,只有刻着名字的缝隙中残留较多。长乐的食指带动手帕顺着一笔一画,将灰尘全部擦尽,像是对一个真实的人自我介绍般开口:“你好啊,景光。我是源长乐,以后……我们应该会常见面。”
她的话音刚落,一阵风扬起,冬季的风竟也带着暖意,仿佛是景光的回应。
安室垂眸注视着长乐,抿紧的唇随之染上笑意。有她陪伴,来这里便没那么痛苦和无助。
他伸手揉了揉长乐的发顶,将花束轻放在碑前,与长乐并肩而立,双手合十,闭眼鞠躬祭拜。
在无声的十几秒中,安室好似看到了属于景光的另一种人生。他们共同完成卧底任务,各自牵手彼此的另一半,用着真实的身份在阳光下嬉闹,而他们的同期好友们,也从另一端跑来,松田蹦得最高,嘴巴不停地一张一合,像在吐槽几人,声音朦胧,安室听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