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怎么看着爱得要死要活的姑娘给他写的那么样的一封言辞犀利冷淡的分手信,居然还放声大笑起来。
眼见着贾珠越笑越夸张,袁春心中愈发担忧,但是面上却并没表现出来——往好处想想,不管是哭还是笑,总比憋着好。
现在这笑虽然吓人了些,但也不能说是太异常,要是他等会儿实在是笑得过了,她再阻止也不迟。
没想到,她的这种堪称反常的沉默,反倒也让贾珠在意起来。
他很快就停下了这个瘆人的大笑,对着袁春露出了一个歉意的微笑:
“抱歉,没吓着你吧大妹妹?”
袁春摇了摇头道:“没有。倒是大哥哥你没事吧?我知道你心里苦,要是想哭,便哭罢。这里没有别人,我不会笑大哥哥的。”
她这话的本意是想要安慰安慰贾珠,也算是掏心窝子的话来着。
不过她在贾珠面前的娇娇妹妹人设实在太牢靠了,哪怕是这样郑重的话,在贾珠听来,都感觉带着些稚嫩和娇憨,实在是贴心又窝心,又让这个妹控乱感动一把了。
故此,贾珠这次倒是真笑了。
袁春出去了这一日,贾珠动弹不得,只能趴在家里养伤。
他百无聊赖,只有胡思乱想一番,没想到歪打正着,居然被他想通了一些事儿。
他原本就是聪明人,虽然挨了贾政这么一顿打,身体备受摧残、神智也有些昏沉,但是半昏半醒之间,反倒还真的有点儿被打明白了的意思。
或者对这个吴姑娘他本来也并不是真的一头栽进去失去理智,又或者对这吴姑娘那种夹杂在强烈拯救欲之中的朦胧的好感实在是太微弱了。
总之,贾珠对那位吴姑娘的好感,仅限于被这姑娘当面洗脑的时候,一旦失去了那个条件,自己关在家里冷静了两天之后,居然就自动如同潮水般退去了。
这种情况,袁春也是第一次见到。
寻常人,谁不是不管之前多么英明神武,一旦遇到了某个女人,就立刻理智全无、化身恋爱脑?
不能不说,贾珠还真的是个牛皮哄哄的人设,连情关都这么容易堪破,实在厉害,让她想帮忙都无从下手了。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得问清楚了才行。
故此袁春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所以,大哥哥这是想通了?”
贾珠笑道:“正是,让大妹妹见笑了。”
他一面说,一面把那封信折起来,略想了想,又团成了一团儿,丢进了旁边儿的熬药的火盆子给烧了。
居然把人家吴姑娘的亲笔信都烧了,看起来是十分斩钉截铁了,也让袁春愈发大跌眼镜。
就这?
就这?
亏得她还组织了半天语言,想着等会儿怎么做一个知心妹妹,好好安抚她亲爱的大哥哥被初恋伤透了的心呢。
总感觉有哪里好像不太对的样子。
袁春满腹狐疑地盯着贾珠看,直到把他看得败下阵来,不再挂着那么完美的笑容,摇着手求饶,这才算作罢。
不过就算不再笑了,贾珠也没有哭。
甚至连半点儿失态都没有,让人感觉这一切不过就是一场幻觉一样。
对于这个让他痴迷了一个来月,甚至因此荒废学业、被父亲贾政责骂暴打的姑娘,他只是叹息道:“我原本以为她是个不同的人,也疼惜她的不幸遭遇,这才想着……”
袁春见他似乎有点儿想要说点儿心里话的意思,总算是放下了点儿心。便就顺着他说道:“大哥哥自然是好心,但可惜那吴姐姐,却是个没有心的。”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里,袁春索性就把去怡红院的始末都跟贾珠简单说了一下。
没有什么抹黑,当然也没有美化,她几乎就是如实描述了一番事情的经过。
因着她知道,贾珠是个聪明人,弄虚作假一来没有必要,二来可能反倒会起反效果。
只是看着这吴姑娘在他这个荣国府大爷面前和自己这个荣国府大姑娘面前是如何表现得,就能够明白,这位吴姑娘根本就不是她口口声声说的那样。
什么前吴王的遗珠,什么大仇未报,沦落风尘……真假且不论,就算是真的,那就更加可怕了。
这简直可以直接套上一个谋反的罪名了。
那可是直接会被抄家的罪名,冲着这一点,就算贾政真的要打死他,也不冤枉。
这不是把全家往火坑里推嘛。
正常人肯定不会这么干。
贾珠虽然单纯,原本也不至于单蠢,若是钩太直,他也不会轻易上当的。
但是妙就妙在,这位吴姑娘非常会套路——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直接说过她的身世,而是这里透露一点儿信息,那里透露一点儿蛛丝马迹,引得贾珠自己“推理”出结论。
然后还要做足了姿态,只等着贾珠上钩。
不要说像是贾珠这种涉世未深的小男生,就算是贾珍那样游戏风尘的老手儿,也早就着了道
儿了。不然京城那么多家青楼楚馆,他们俩怎么偏偏会在那怡红院偶遇呢。
就算是同一个怡红院,离着远了也是见不着面的,还不是因为都是冲着那花魁清倌人吴姑娘去的。
至于冯紫英、薛蟠更是早就都沦陷了——若是不然,怎么可能会直接引荐贾珠去她那里呢。
所以说,一个成功的人设,对于青楼名角来说,到底有多重要,可见一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