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这么多年来,袁春跟贾母相处的时间,比跟王夫人相处的时间还多。可以说是感情很好的一对祖孙了。
而贾珠自己,虽然也是贾母最疼爱的孙子,但到底是男丁。兼且年岁日长,课业繁重,愈发不太好总往内宅跑了。
今儿是因着贾母大寿,他这才专程提早在家学告了假,到贾母的上房拜寿问安的。
他年纪不大,但因着素来早慧,心思一贯有些重。这两年出府读书,见到的世面多了,这心里想些什么就愈发让人看不透了。
虽然说今儿他的一切表现都看着再正常不过,但他心里的确存着一点儿事儿。
还是跟妹妹元春有关的事儿。
他现下还没进学,读的虽然说是贾家的家学,但是也有些旁的沾亲带故的旁姓子弟来读。
管事儿的太爷贾代儒年事已高,身子骨已经不太康健,偶尔布置了课业之后便就离堂休息,旁系学子们之中便有些心思活泛、消息灵通的在课堂上传递些消息。
可巧儿今儿贾珠便就听见了一件大事儿——明年宫里头又要选秀了。
原本皇帝正当壮年,合该三年一选。但他素来勤政,已经好几年没有选过,这次想来是太后的主意,要为皇家开枝散叶,进些新人。
若是平常也便罢了,偏巧儿妹妹元春明年正好“及岁”,必须要参选,这就很是让人在意了。
怎么那么多年不选,就偏偏元春“及岁”这年就选?若是说跟元春那霸气的“正月初一娘娘命”一点儿关系都没有,那简直是连他都不信的。
皇家到底是安的什么心,真是用脚趾头想都能想明白——不就是看上了他们家元春的家世命格儿,要选进宫里去伺候么?
想到“一入宫门深似海”,贾珠的脑子就一阵抽痛。
若是妹妹真的入宫,那从此再见不但千难万难,便就是侥幸能够再见到一面,也已经是君臣,再不能如在家时那般自在。
再加上那皇帝论年岁差点儿都能做他们的爷爷了,如何还能要他正值豆蔻年华的妹子服侍,真是为老不修、好不要脸。
不过这事儿,既不能跟父亲贾政明言,也不好跟老太太、太太说。
更加不能跟妹妹说。
他这妹妹自幼聪慧,明明身子娇弱,但是该尽的礼数一点儿错处没有。阖府上下没有人挑的出什么毛病来,还总是操心家事,实在是太让人心疼了。
然则事情总是要解决的。
还得尽快。
他是兄长,也到了保护妹妹,为贾家分忧的时候了——什么宫里头的荣华富贵,他们家才不稀罕。
想到白天在学堂里听见的事儿,再看着妹妹虽则稚嫩但是也已经显现出了惊人美貌的面庞,贾珠心中愈发愤懑,同时也涌上了无尽怜爱。
妹妹是个好的,可不能让皇家那群爷们糟蹋了去。
贾珠打定了主意,决定默默扛下这个艰巨的任务。
他自觉自己已经是个大人,很能掩饰情绪,“喜怒不形于色”了。只是没有想到,自家妹妹居然这么敏锐,一下子就发现了他心里有事儿,甚至还专门跑过来询问。
他感动于妹妹的关心之余,也有些心虚,便只有顾左右而言它,含混应道:“并没有什么大事儿,就是学业吃紧,有些担忧明年的县试。”
他说得十分严肃正经,很像是那么回事儿,袁春原本也差点儿就信了。不过转念一想,不对啊。就算是为了学业担忧,也不该总用那种眼神看她啊——学业跟她这个做妹妹有什么关系?
这肯定不对劲儿。
她稍微试探了两句,见贾珠说话吞吞吐吐,看着她的眼神也愈发奇怪,袁春心里也不由得有些犯嘀咕。
她今儿可是好不容易才从贾母眼皮子底下溜出来的。为的就是要来看看贾珠到底在忧心什么——因为知道了贾珠的结局,她对这位大哥总是难免有些过度关注,若是真的还是不到二十就一病死了,她可就真的太失败了。
好歹也是有系统的穿越者,不想搞事儿是不想搞事儿,但是想要搞的事儿也得成功几件才行不是。
咸鱼如她,好不容易打算做件大事儿,结果这位大哥居然还跟她玩儿打哑谜——随着年龄增长,他的确越来越会隐藏自己真正的心意,但是在她面前显然还不够看。
不过袁春也并不深究。她知道贾珠的脾气素来如此,如果他不想说,那再怎么追问都没有办法。
好在她还有其他的途径,故此她也就笑着跟贾珠客套了两句,说好晚点儿给他送一盆吉利的好花儿,祝他早日金榜题名就告辞了。
转头她就悄悄跑到了另一桌,派人叫了贾琏来说话。
贾琏是荣国府嫡长子大老爷贾赦之子。
因着老太爷荣国公贾代善年纪轻轻就去世了,荣国府的爵位和爵产自然是要由嫡子继承。
然而嫡长子贾赦却只袭了爵位,爵产荣国府给了袁春和贾珠的爹,二老爷贾政。这种继承方式与寻常人家的情况十分不
同,内中定然是有着别情,所以两房相处下来一向有些尴尬别扭。
关于贾赦和贾政这奇怪的继承方式到底是何缘故,两府里头一向讳莫如深——听说是大老爷年轻时候胡作非为,闯下了不小的祸事才会如此。
甚至有说老太爷贾代善就是被他气死的。按照当时贾赦闯下的祸事,他连爵位都没有,还是贾代善终究不忍心,临终上了遗本给皇帝,才给了贾赦一个空头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