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张坤水觉得,这一嗓子下去,整个小洲村不论是住山上的,还是住谷底的小队,估计都听到了。
“死骡子,那么大声干什么?”队伍里有女人高声道,声音同样‘响彻天地’。
“就是,显得他能似的。”
“肯定是想吆喝那些不要脸的过来,抢咱们东西呗。”
张坤水:……
不等张坤水反应,翠红舅妈就朝不远处的一个站在田埂上的身影大喊:“五伯五伯,你们家小外孙女来了。”
张坤水:……
嚓,社恐症都要犯了。
不行
:
张坤水的社恐尴尬症还没来得及犯,就被眼镜舅妈陶翠红和梁大红两人一拥而上,热情地‘帮’他推着自行车屁股,快步穿过田野到达了小洲大队位于一小队西边的大队部外的稻场上。
作为小洲大队几个小队的联合晒场,这边起码有四个足球场大。每个‘足球场’中间的都定有明显的‘界线’标志。
像是四小队的五颗老梨树,三小队的三颗老柿子树,二小队的一片葡萄藤,一小队的五颗老枣树以及一些围绕在整个稻场周围的花椒树,山楂树和一大片枝繁叶茂的刺苔。
炎炎夏日,这些‘界线’就是各个小队看场子的人休息纳凉的地方。
不过,刺苔那边是没人去的,虽然那边貌似一年到头都很凉快,可传说哪里其实掩盖着一座古坟。农村人迷信,谁也不会到坟地里去纳凉不是。
张坤水模糊的幼时‘记忆’里,关于古坟的鬼故事有好多个,每一个都能吓得小孩晚上尿床。
当然,孩童们的敬畏心是有时限的,春夏之际,古坟上刺苔丛里的嫩刺苔,那令人着迷的脆嫩甘甜,可以消弭一切恐怖鬼故事。
就比如现在,被分配在稻场里的妇女们大汗淋漓的忙活着铺场(将收割的稻子平铺在场地里,然后用石磙碾压,用于脱穗)。刺苔丛那边就有跌跌撞撞的两三岁,四五岁的孩童和狗子在里面蹿出蹿进。
“五伯娘,你们家小七来了。”眼镜舅妈朝一小队稻场里,一个穿着青色粗布衫,头戴草帽的背影喊道。
晒场里本来低头劳作的人闻声,纷纷抬起头来。
还带着几分晨间清澈的灿烂阳光下,嘴角含笑的张坤水,让她们眼睛一亮。
“哎呦喂,这是哪家的丫头,长得跟菩萨似滴。”一位身穿靛蓝色粗布交襟衫的大娘笑眯眯的喊道。
只是她话音还未落,就有一个面色黑瘦的中年女人看了过去:“侯来弟,你是想被批斗咋滴?”
“打嘴打嘴,嘿,看我这张嘴,我这不是看丫头娃子好看吗?主任,我可没有封建迷信。”
“这是庆梅家的?”
“这谁啊……”
“大队长大闺女的女儿。”
“……”
“小七?小七你啥时候从你姐那边回来的?”随着稻场里妇女们三三两两的议论,张坤水就看到一位身着青色绣花边粗布交襟套装,身姿玲珑,即便满脸皱纹,也挡不住内在气韵的老太太,动作利索的小跑出了晒场。
张坤水明明该对这位很陌生才对,可是看到对方的瞬间,眼睛就不自觉一酸道:“婆婆。我回来有点时间了。”
“哎呦,呵,这咋还哭了。回来有点时间了,你都不晓得早点来看看婆婆,现在还有脸哭?你这是琢磨着流两滴猫尿,好让我少打你几下咋滴?”不得不说,巫家母女俩的性格还是很像的。
张坤水本来要落下的眼泪,立刻就没了,笑道:“婆婆多打几下也没什么。我这不是想着伤心一下,说不定就能吃到你家的老母鸡了。”
“噗哈哈!”稻场里不少偷听的人一个没忍住崩了。
“巫家这外孙女,这性格简直跟她妈一个样。”
“可不……”
巫外婆抬手拍了一下张坤水的肩膀,笑眯眯的嫌弃:“你这馋丫头,都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还这么皮。老娘的老母鸡那是留着下蛋的,想吃,找你妈去,你妈肯定舍得。”
“你闺女才舍不得,就二两肉就把我打发了。”
“二两肉咋滴,老娘这一个夏天都没尝到猪肉味。”
“这样啊!”张坤水眼珠子转了转,在自行车的后座上拍了一下,本来挤满大米的粮袋下就凭空多了一个猪头出来。
巫外婆瞧着他的动作,眼睛一亮,本想问什么,瞧见陶翠红和梁大红还站在这边没走,忍不住就嫌弃道:“翠红啊,都耽误一早上了,还矗着这儿干嘛?该干嘛干嘛去。”
陶翠红笑笑低声道:“伯娘,我换得不多,你一会儿给我留点。”
梁大红跟着点头:“对对对,五奶奶,你给我们留点。”
巫外婆被这俩说得一愣一愣,下意识的看向身边的小外孙女。
张坤水像是‘小时候’一样,在她耳边一阵嘀咕,巫外婆顿时就一脸恨铁不成钢。完了,才对赖着不走的两人道:“行行行,你们赶紧回去准备,可别拿破烂玩意儿过来糊弄人。”
“那不能。”陶翠红笑道,“那伯娘你们先忙,我先去找我娘了。”
“五奶奶,我也去找我妈了。咱们可说好了。”梁大红不忘记交代。
稻场里的人有心偷听,可后面几个人说话太小声,她们手里又在忙活,愣是就没听到。等陶翠红和梁大红慌慌张张又满脸喜气的跑了后,一个个心里更是蚂蚁爬似的。
要不是大队长背着手,拿找烟袋锅子路过,稻场上的女人们就要全体摸鱼了。
只等到有人找妈找婆找到稻场里来,她们这才知道,大队长家的外孙女又有一个成了干部。还要带着他们大队一起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