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汽蒙蒙的瓷砖墙面,浴巾飘出置物架——
一角拎起,破坏掉铺叠整齐的方块形状,棉白的浴巾垂荡如幽灵,落下一小块阴影,缓慢飘至搁浅咸鱼的正上方。
铺展开,变作大大的一片。
波浪般落下,将趴在地上装死的少年罩了个严实——装饰的花纹被水雾泅得模糊不清,乍一看,就像殓布罩住了真正的尸体。
……
半晌后,尸体扑腾了两下。
殓布上支起大小起伏的丘包,有经验的守尸人一看就知道,这是要诈尸了。
果不其然,没多久,一条弯月般的小臂探出,抓住殓布边缘,指骨突起用尽全部的力气、恶狠狠将殓布攥下。
猝然,一双幽怨的眼睛从斑驳的湿发中露出来,瞳色深得发黑——
他好恨!
大坏鬼真不是东西,爽完丢下他不管也就算了,反正他也没指望被呵护珍宝般抱回去。
但是,一语不发把浴巾摔他脑袋上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嫌弃他脏,要他好好擦干净身子吗?
见鬼,他变成这个惨样是谁的过错?
就算他想要站起身子,披上浴巾整洁体面地走出去,他也要有力气才行。
呜……
胳膊抽筋了,好痛。
路杳舒尔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具备生气的本钱,他涨红了脸,撇下眉梢,秀气的鼻尖因哽咽而轻微翕动着。
多么可怜的小东西。
无论他之前犯下了多大的过错,至少在目前、在此时此刻,他值得一份心软的怜爱。
毕竟他付出过代价了不是吗?
而且,为了洗清罪孽,他还要源源不断地付出更多代价才行。
……
路杳琢磨着爬回浴缸里。
他孱弱而饱受折磨的身体里已经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从浴室到卧室的路,于他而言无疑像长征那样漫长而艰难。
而且,他也不愿意像条虫子那样爬行,弱小、丑陋、卑微……
供那只坏鬼观赏取乐。
所以,他要爬回浴缸里,打开水阀,调高水温,调整出水栓,使水流的注入和流失维持在一个适宜的平衡——
然后,他就可以囫囵着在浴缸里睡上一觉,因为浸泡在热水里,还不用担心着凉和失温。
路杳艰难地调转方向。
这个“聪明点子”足够他在浴缸里死上个一百次,譬如说水中毒、脱水、电解质失衡,或者在熟睡的时候滑进浴缸里,愚蠢地淹死。
可惜路杳足够笨,笨到他根本认识不到这些危险的存在。
他爬啊爬,倔强又骄傲,自以为是不屈的战士,用他坚韧的意志给了大坏鬼沉重一击。
……然而并没有。
枉死的丈夫熟知他愚蠢妻子的一切。
它一眼就洞穿了路杳的意图,看它可怜而可叹的漂亮小妻子气势汹汹地往浴缸里爬,试图在赎清罪过前自己把自己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