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匠人微微扬起了下巴,一副得意且与有荣焉的样子:“皇宫自然是金碧辉煌的,举全国之力建造,你说能不好吗?一砖一瓦都是工部悉心修缮的,自然是最好的。”
年轻的匠人隶属于工部,这次千灯宴也是工部管理。
韩昭默默地听着,做着手上的活计,不去掺和,昨天打探的消息就让她明白,想靠着好好做灯来见到皇上,几乎不大可能了。她得另作打算。
傍晚回客栈的时候,照例要先穿过前面吃饭的地方,她余光瞥到靠边的高台上放了一张长桌,桌子后面站了个人,应当是说书先生。
她脚步不停,沿着中间的过道往后面客房走去。
“啪”惊堂木一响,说书先生的开场白穿过人群,顺着空气飘到了她的耳朵里。
“上回书说道,奇女子陶云安,三岁识字,七岁能诗,十五岁遍览家中藏书,端的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韩昭脚步一顿,怀疑是自己听错了,缓慢地转过头去。
说书先生还在摇头晃脑,语气抑扬顿挫:“今日,我们就来说一说她的其它事迹。”
韩昭眨了眨眼睛,没听错吧,她方才是听到了陶姐姐的名字?
她仍旧是不敢置信,就近捡了张桌子坐下,小二很殷勤的提了一壶茶上来,拿过一只茶碗来,给韩昭添茶倒水。
光听说书也是有茶水费的。
韩昭接过那碗茶,稳了稳神色才问小二:“说书先生说的这奇女子是谁?”
小二露出个笑来,道:“说的就是奇女子陶云安呀。”
看韩昭脸上掩饰不住的震惊表情,小二恍然大悟似的晃了一下,以为她是从外地过来,对京城完全不了解,善解人意解释道:
“客官您是外地来的,可能不清楚,这陶云安呀,是咱们这以前一个御史的孙女儿,多年以前呀,这陶御史就被贬到宁古塔去了。他这孙女儿也跟着去了。这孙女厉害着呢,比他其余的儿子孙子都出类拔萃,所以就有了说书先生说的这一段了。”
韩昭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就是陶姐姐。
韩昭尽力掩下心中的激动,“所以陶御史是被赦免,调回京城了吗?陶云安也回来了?”否则她的故事怎么会在京城流传。
小二摇了摇头道:“人倒是没回来,就是这故事回来了,也算是一段佳话。”
随着小二点摇头,韩昭心内方才燃起的希望的小火苗噗嗤几下又熄灭了。
“小二,上壶茶来。”旁边桌有人高声喊着。
“好勒,马上来!”小二把手巾往肩上一搭,对韩昭道:“客官,您有事儿再喊我嘞。”脚步一转,给旁边桌上茶去了。
韩昭的目光又落回台上的说书先生身上。
说书先生脸庞清瘦,手中握着一柄折扇,许是因为天气凉,没有打开,在手中轻轻敲打,语气激昂:
“话说宁古塔苦寒之地,一年数月风雪,然而此地百姓,骁勇善战,民风彪悍,人人善于骑射。每年夏季天气凉爽之日,此地会举办骑射大赛,无惧男女,皆可参加,足可见其民风淳朴。要说这还不是最奇的一点,最奇的是诸位知道这一年的骑射大赛是谁一时风头无两?”
说到这里,他卖了个关子,拿折扇巡视了一圈台下,把大家都目光都吸引过来,才缓缓吐出下半句:
“对喽,就是我们的奇女子陶云安,她马上射箭,迅猛如雷,且每发必中,力压数男子……”
“你这说书老头也太会扯了吧!”
说书台下,有第一次听这个故事的听书人发出了不满的质疑,“暂且不说你前面那一堆词儿,把她吹的像神童一样的,单就说后面,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骑射竟然赢过了男子,这怎么可能呢?”
果然有其他的人跟着一块起哄。
“兄台有所不知啊,这个故事都说了好多天了,我都能背下来了,这奇女子陶云安既有文韬,又有武略,实乃大周奇女子,可惜啊,就是在宁古塔回不来啊。”
另一桌的人应和道,话语里有隐隐的调侃。
一时间,大堂里发出了阵阵笑声。
也有没听过这个故事的人,正听到高潮呢,被打断了,不满道:“你们听过的嚷什么呢?让说书先生接着往下说呀,我们还没听完呢。”
说书先生也是见惯世面的人,这点小风小浪完全没有影响到他,手握扇子,向着台下一一拱手道:“承蒙各位高抬贵手,客栈定的小老儿今日要讲的就是这个故事,如果各位想听别的,明日还请多多捧场。”
他惊堂木一拍,又继续讲起奇女子陶云安的故事。
韩昭在台下听着,没有了刚开始的激动,也感到万分欣慰。
虽然陶姐姐没有回来,陶伯伯也没有被赦免,但是从说书先生说的故事里,韩昭知道陶姐姐在宁古塔活得很好,不仅能继续读书写诗,还学了骑马、射箭。
而且,韩昭静下心来细细思索,陶姐姐的故事被传回京城,必然是背后有人在推动。
说书先生是不可能知道陶姐姐从小到大的事情的。
此人必然是一个陶姐姐极其信任的人,在陶姐姐去宁古塔后,仍和她保持联络的人。
至于此人的目的,她暗暗想,应当是为了帮助陶姐姐和陶伯伯一家,早日从宁古塔回来。
虽然她现下还没想明白,这样的帮忙能起到什么作用,但无疑,京城的百姓应当都知道,以前的陶御史有那么个才华过人的孙女儿,被困在了宁古塔。
只是,是谁,在幕后推动着这一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