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对韩昭嫌弃自己的行为,丝毫没有在意,道:“你刚才问那守卫的话俺都听见了,你不是想知道轿子里坐的是谁吗?俺知道。”
韩昭站定了,问小乞丐:“是谁?”
小乞丐把碗又端起来,怼到韩昭面前,摇了摇,空无声响,眼睛直直盯着韩昭。
韩昭会意,从钱袋子里掏出两文钱,放在了他的破碗里。
小乞丐拿碗掂了掂两文钱,发出了一些声响,他抿了抿嘴,有些嫌钱少,随即又笑了起来。两文钱虽然少,但毕竟只是一句话的事儿。
他对韩昭招了招手,又往远处走了走。韩昭看了一下身后不远处的守卫,心想这个小乞丐还挺谨慎。
她跟了过去,乞丐走到离城门有些距离了才站定。
韩昭问道:“你现下可以告诉我,轿子里那人是谁了吧?”
小乞丐也不卖关子了,道:“果然是刚来京城,连大名鼎鼎的温阁老温检仁都不知道,以后看着他的轿子,你就避着点走。”
韩昭心头一震,这个名字她太熟悉了。
在父亲塞给她的那本册子上,有这个人的名字,字迹锋芒毕露,她以前还在思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写下那么张狂到不可一世的话。
现下,从这个小乞丐的只言片语中,韩昭心惊地发现,这个以前自己只能从字迹推测的人,怕是比之前还要有张狂的底气了。
小乞丐见韩昭问完话之后,久久回不过神来,在她面前招了招手,笑话道:“怎么,这就吓住了?你胆子也忒小了吧。”
韩昭回过神来,脸上堆上小心的笑,问道:“我这初来乍到的,的确是对京城不是很熟,怕那一天不小心就冲撞了达官显贵。这温阁老是何来头啊,看起来排场很大呀。”
小乞丐往左右看了看,小声道:“温阁老来头可大了,三岁小儿都知道,俺们大周朝可都在温阁老肩上担着。”
韩昭脸色巨变,这如此大逆不道的评价,竟然街头巷尾,人尽皆知。此人在朝中地位,必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那一人恐怕也不能左右他。
她沉声问:“这话如若被圣上听到了,他就不怕吗?”
小乞丐贼眉鼠眼往两旁瞅了瞅,悄咪咪道:“俺这不是私下说的吗?俺也到不了皇帝跟前说呀。朝廷里那点事俺也不懂,他们都说皇帝还得听温阁老的呢。”
韩昭忍不住追问:“他们是谁。”
小乞丐大概有些烦了,嘟囔道:“就街上的人啊,反正不是俺说的。”
韩昭听了这许多,立在原地,沉思许久。
她没有看到杀害父母的凶手,但父母的死毫无疑问和这个人有极大的关系,父亲交给她的册子,若是交到皇帝手里,只怕此时位极人臣的温阁老难逃一死。
可是,若他真如小乞丐所言,权势滔天,她能顺利把册子交到皇帝手里吗?
甚至,如果当今圣上真的仰仗此人,又是否会治他于死地呢?
想到这儿,韩昭心下一沉。
天色暗了下来,车夫过来催促,韩昭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得尽快到永安府报道。文书上写着各地灯匠到京城有统一的住处——永安府。
只是离京多年,韩昭也有些分不清该怎么走。车夫更是安宁县本地人,对京城更不熟悉。
韩昭对着文书研究了一会儿,小乞丐又凑上来道:“找路呢?”
韩昭这才发现,这不有现成可以问路的人吗?乞丐她当年也当过,和小乞丐也能算得上同行,当乞丐那可是满城要饭,定然对路极为熟悉。
她问道:“你知道永安府怎么走吗?”
小乞丐反问道:“你是来京城做灯笼的?”
“你怎么知道?”韩昭疑惑。
小乞丐得意一笑:“京城最近来了好多波做灯笼的,说是给公主庆生,我都指了好几次路了。”
他手一扬,指着前面道:“你就顺着这条街一直往前走,走到东八街往右一拐,过了四个胡同口,就到了府前街,顺着那府前街呀,走到街尾就到了。”
韩昭还在记小乞丐指的路,心想倒也不算特别远。
“这次就不收你钱了,以后你还想问啥的话,就到城门口这块儿找俺啊,这一块是俺的地盘。”小乞丐笑道。
韩昭拱手道:“多谢。”
顺着小乞丐指的路,果然没多久就到了永安府,从外面看是个极大的院子,大门敞开着。
韩昭让车夫等着,自己先进去探探路。
进了永安府的大门,是个宽敞的院子,韩昭左右看了看,也没有守门通报的人。
突然从右手边的房间里出来好几个人,听着口音是外地人,韩昭仔细辨认,听出他们说的似乎是“终于到了”、“可真大呀”“是有些麻烦”等话。
她推测管事的大概就在那间房里,她取出怀中的文书,也进了那间房。
房间里,书桌后坐了一个身着蓝色官服的中年男子,提笔在簿子上记着什么。
韩昭把文书递上,恭恭敬敬道:“大人,草民是安宁县选派的灯匠,今日来报道,这是县衙发的文书,请大人过目。”
龚令史放下笔,接过文书,心内松了一口气,可算来了一个说话不费劲的了。
这几天举国上下来的灯匠操着乱七八糟的方言,听得他头都大了。
他将韩昭的信息一一登记在册,估摸着今日不会再有新的灯匠来报道了,放下笔,道:“你随我来,我领你去住的地方。”
韩昭跟着龚令史往里面走才发现,永安府从外面看着大,里面更大。她粗略一扫,竟然都有数百间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