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等他向自己倾诉心扉,可等了半晌,他却道一字:“好。”
在这段时日里,他心怀希冀日日寻找他“尸身”,无数次幻想他可能存活的画面,当他在大殿上听到他的声音时,他是有一瞬怀疑的,他的计划和安排里,没有他的位置。
……可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眼前这个人还活着,不论以什么方式。
只要他还活着,他做什么他都会原谅他。
——哪怕往后,天各一方,再不相见。
“将军,马车……恭候多时了。”承阳宫门外,负责送行的太监擦着额头上的汗,不得不劝道,“殿下让您三更走,您还能……拖到五更吗?”
袁沃瑾侧眸睨他一眼,太监连忙打了自己一巴掌:“奴才多嘴。”
袁沃瑾又再看了一眼宫门,提衣入马车。
侍卫驱马而去,太监终于松了一口气,总算把这杀神送走了。
可夜幕后,盘旋在城门外的马车却迟迟未离去。
连马车内的断情都看不下去了:“将军,您已经围着皇城转了十来圈了,城门就要关闭了。”
袁沃瑾终于起身钻出马车,驱赶侍卫下马后,提刀砍断缰绳,骑着马掉头往城内去,留下手足无措的侍卫不知该去该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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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阳宫内的蜡烛比往常都要亮,楚怀瑜扶着桌案起身,缓缓走至榻边,临近榻前,却似未留意眼前踏板,直接跌扑在床榻上,榻旁略过一阵风,有人靠近,楚怀瑜回拒道:“无碍,你且去合窗吧。”
袁沃瑾抬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却见他似乎并没有反应,只听他又唤了一声:“挽月?”
挽月闻声而来,正要开口,见着袁沃瑾,一时滞住,袁沃瑾同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挽月会意,随即道:“奴婢没有听清,殿下有何吩咐?”
楚怀瑜蹙眉,伸手去摸,袁沃瑾侧身让过,挽月当即脱掉鞋靴轻悄悄地来到他榻边接住他的手:“殿下,奴婢在这儿。”
楚怀瑜仍有些怀疑,侧耳去听:“屋中可还有其他人?”
挽月抬头看一眼袁沃瑾,回道:“是侍卫巡逻路过殿前,殿下多心了。”
楚怀瑜这才放下戒备,同她道:“我有些冷,你去将窗子都合上。”
挽月应声,又看了一眼袁沃瑾,随后起身一一去合窗,待回到榻前时,只见袁沃瑾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榻上人,眼中怜爱之情藏都藏不住。
挽月心中暗叹一息,跪至榻旁又道:“殿下,奴婢为您更衣吧。”
楚怀瑜点了点头,而后在挽月的照料下更衣就寝。
直到他彻底入睡后,袁沃瑾拉着挽月轻步走出屋外,心急地问道:“他的眼睛怎么了?”
挽月不想回答他的问答,有些躲避,可袁沃瑾断然不会轻易揭过:“你若不说,我就去问太医,若太医不说,我就亲自去问他,直到他肯告诉我为止。”
挽月终是耐不住他的逼迫,只得如实告知:“尉迟睿生前说过,殿下所中之毒来自雪原,非雪原之人不可解,如今殿下毒入肺腑,入脑、入了眼,每每发作便不能视物,头疼不已,可当今世上,拥有雪原血脉之人已无踪迹,殿下清醒的日子也越来越少,只怕殿下撑不过……这个冬日。”
说着她的眼泪就涮涮往下落,怎么也止不住,一边抹泪一边哭着说道:“殿下知晓自己会有今日,便为了陛下铺下这一条路,将军迫问殿下心中可有你,你叫殿下如何回复你?他心知往日的甜言蜜语都是妄谈,心知自己给不了你未来,所以咬牙吞下苦水,说着不在乎你的话,可他心里比谁都要疼……这天底下,除了太后,殿下心中又何曾爱过旁人呢?”
这样的话,从她口中说出,听得袁沃瑾心都快要碎掉了,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他故作那般生分姿态的动机,可真真切切听到这些话,他还是疼得无以复加。
不刻,屋内传来一阵声响,二人急忙重回殿内,只见床上人不知何时滚落在地,一只手纠着心口不住地喘气。
“殿下这是又发作了!”挽月急道。
袁沃瑾上前抱起地上人:“快叫太医!”
挽月点着头催人去传太医。
一众太医匆匆赶来,梁宜为首最先上前,他走进隔间内里,见到榻边的袁沃瑾时,愣了一息,而此刻前朝帝王正被他搂在怀里。
袁沃瑾见他伫步不欠,急促道:“先生还在顾虑什么?!”
梁宜听他发话,匆忙垂眸提起手中药箱上前,随后从药箱里取出药包和银针,临至榻前面向袁沃瑾道:“还请将军……褪去殿下肩上的衣物,微臣要在殿下的后胸处施针。”
袁沃瑾依言褪下楚怀瑜上身衣物,而后让人伏趴在自己怀里,将他的肩背袒露在外:“先生请。”
梁宜虽也担忧和焦急,但到底是太医中的佼佼者,稳稳当当地将一根根银针扎进楚怀瑜的穴位。
楚怀瑜疼得闷哼出声,满头是汗,袁沃瑾捏着他的手让他挣劲儿,忍不住问梁宜:“施针很疼吗?”
梁宜回道:“殿下中毒至深,微臣用了些猛药,确实要痛苦些,还望将军多担待。”
袁沃瑾:“这药可有副作用?”
梁宜看他一眼:“不瞒将军所言,这药会损伤殿下的记忆,若长期使用,恐让殿下记忆减退,不如从前。”
袁沃瑾追问道:“长期是多久?”
梁宜默了一息,才道:“个月。”
——可他,还能撑得过这个月吗?
后面的话袁沃瑾没再问下去,他不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