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住话语,看向堂下人:“袁将军毕竟不是物品,也该遵循他自己的意思,若是袁将军愿回归郑国,朕即刻放人,可若袁将军愿留在我楚国为朕效力,不知郑王可舍其将?”
冠冕堂皇的借口让宴中群臣不由得怀疑,这小皇帝到底是舍不得良将,还是舍不得这同床相伴的情郎。
楚怀瑜此时又补充:“若郑王愿以良将相赠,那一万精兵朕便无须你郑国归还,朕反赠黄金万两,再以一支护国军队补偿郑王所损失的这一枚良将,当然这一支军队不敌大将军一人,可也是朕的一番心意。”
比起郑王先前那番言辞,小皇帝的诚请不比他少。
不过众臣倒是听出来了其中的意思,小皇帝巧夺良将,推脱郑王驻国之军,反插一手,不得不叫人佩服。
听到这样的话,谭修明面子上也有些承不住,索性不接话,折转道:“楚王既如此说,本王便不干涉袁爱将的抉择,是去是留,全凭袁爱将之意。”
此时众臣的目光全都投向轮椅上的人,纵是智力不全的谭小王爷也期许地望着他,小声而又急盼地唤他:“将军哥哥,回家……”
袁沃瑾默了许久,而后,抬眸看向王座之上,一双凤眸毫无温度可言:“臣愿……忠于新主,楚王陛下。”
众臣暗自捏了把汗,至此,郑王此来的目的彻底落空,至于陛下如何处置这异国贼那是后话了,光凭陛下能让如此坚韧的人当着两国之间、异族众臣的面说出服软的话,也是本事了。
陛下到底还是陛下!
白瓷娃娃
晚宴后,楚怀瑜回到承阳宫时,便见慕慈心已不知何时在他寝宫内。
慕慈心侧肘支在案上,正在饮茶,而屋内宫侍皆已被屏退,楚怀瑜示了示身后人,尉迟睿便也退出殿外,合了门。
楚怀瑜近前,只当晚宴前的事并未发生过,依是恭顺鞠礼:“儿臣见过母后,不知母后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慕慈心置下手中银盏:“皇帝心里清楚。”
楚怀瑜收回鞠礼的手,立直身形,单手负背,直面而视:“儿臣不知。”
“皇帝倒是会装糊涂,”慕慈心从案上取过一枚布帛文书,掷到他脚边,“那这立证盟约又是什么?!”
文书摊在脚边,其上盟约正是他为交换郑国大将军而拟,玉印还未覆盖。
楚怀瑜弯身捡起脚边纸卷,而后作势抖了抖:“区区一纸盟约,母后何故如此动怒。”
慕慈心从案旁起身,目光尖锐犀利,步步围迫:“你以寻仙草为由,将哀家卫国精兵悉数赠予魏国,又寻中原慕氏亲族之女谴送出楚,那良驹千匹更是杨氏一脉奉为哀家之礼,你处心积虑削哀家兵权,拒哀家为你择妃,想要逃离哀家的掌控,哀家谅皇帝已成人,是为一国之君要顶天立地,便都忍了。”
说到此处,她厉声呵斥:“可哀家不是要你纳男子为妃,与那异国贼子厮混!”
“母后此言差矣,”面对她满腔怒火,楚怀瑜镇静无虞,反倒同她说理,“男子又如何,除了不能传宗接代,与女子并无不同。”
“你……”慕慈心气得身形一晃,撑着桌案直按胸口,“皇帝这是诚心要同哀家过不去吗?”
楚怀瑜将手中的棉帛文书置回案上,语气仍是平淡:“儿臣并无此意。”
见他这般作态,由及晚宴前祥和殿偏殿一事,慕慈心盛火难耐:“可是那贱人之子教你如此?”
她恨得咬牙切齿:“哀家早见他一副魅相,同那死去的贱人一般模样,勾得你整日心都在他一人身上。”
“母后——”楚怀瑜声色沉下,面上挂了不悦,“皇兄也是父皇之子,还望母后……婉词。”
“婉词?”慕慈心嗤之一笑,“连你父皇都要敬哀家三分,哀家对一个贱人之子,婉词只怕折煞了他那半残之命。”
听他一口一句折辱之词,楚怀瑜面色愈加生冷,他转过身面向慕慈心,一步一上前,一句一逼近:“母后想要儿臣做什么都可以,儿臣可以当这个皇帝,也可以当您的儿子,亦可以娶妻生子做您一辈子的傀儡,可儿臣不会忘记,皇兄是如何失去双腿,娴嫔母又是如何殒命的。”
“逆子!”随着怒喝声落下的,是一记清脆的耳光,慕慈心怒视着他,似乎仍是不解气。
楚怀瑜微微偏着脸,唇角泛着她指戒划伤留下的刺痛,还有一丝腥味,他抬手以手背轻拭了一下唇角,而后低眸睨了一眼,指骨上晕着鲜红的血。
见这一巴掌打得不轻,慕慈心这才冷静下来,有了些许心疼,虽说自他登基以来,她未曾与他有过多少亲近,可到底这十八年,她从未动手打过他。
话到此处,她也无退路,终只道:“你真是太让哀家失望了。”
言罢,拂袖而去。
见着太后离去,尉迟睿匆匆进屋,却见楚怀瑜红着半边脸颊,唇角还有一道不浅的锐器划痕,此刻正在溢着血珠。
“陛下,您这……”尉迟睿急得手足无措,“奴才去叫御医来。”
“拿酒来。”楚怀瑜冷声。
尉迟睿愣了一愣,想要劝阻:“陛下,您……”
“朕叫你拿酒来!”楚怀瑜喝断他的话,已然不耐。
尉迟睿无奈,只得应他,转身出殿命人取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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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阳宫配殿,两仪轩。
楚皇亲赐新将之居,即袁沃瑾所配寝殿。
虽说这两仪轩不比正殿,但在整个承阳宫内是最好的一套内室寝居,无论占地配设,都不亚于袁沃瑾位于郑国纯阳的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