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偏头瞥向身后,语气生硬道:“开锁。”
护卫精兵打开枷锁,拽出了坐在车里的人。
双脚落地,已麻木无知觉,袁沃瑾微微抬手,避开士兵的触碰。
虽说他面貌潦草,身着最下等的囚服,但这身量体型倾覆而来的威压却全然盖过那马上的少将军,何况士兵可是亲眼见过他水里泡,火里滚,盐鞭烙铁下却终是咬牙不语的情形。
甚至鞭笞至极偶会癫出几声笑来,令人听之毛骨悚然。
这钢骨铁臂堪比阎罗,实属非人哉!
此时即便他手脚皆被锁着,那士兵也不敢松懈,既不让触碰,他也不敢再搀,只得虚虚地牵着锁链的延伸处往前走。
尤温纶翻身下马,领着人进了宫门,行过长长的中庭,临至金銮正殿阶前,又再驻步。
袁沃瑾也随之止步,他浅浅抬头望去,屋顶的朱砂色琉璃瓦打磨得透亮,迎着朝阳泛着细细密密的光,有些刺眼。
台阶上的小太监见着阶下人,徐徐下阶,笑脸相迎:“陛下已在殿中等候少将军多时,少将军可算来了。”
本该是庆迎的一句话,却如一块巨石,砸在那少将军胸口,让他面如灰土。
宫外的传闻,小太监并不知,见尤温纶立在原地缓步不前,他好意提醒:“少将军莫要让陛下久等,快进殿吧。”
攥着出汗的手,尤温伦轻呼一口气,随后起步上殿,小太监瞧见他身后的囚犯,只嫌弃地扫了一眼便转身上阶,少将军从未远征他国,许是捉了什么贼人想一同讨个赏,因此他也未做多问。
随着士兵一路踏上台阶,袁沃瑾也终于看清这楚国宫殿,宏阔的殿堂金碧辉煌,殿外的台廊雕着百鸟齐鸣,殿内的梁柱是龙凤呈祥,目之所及无一不是奢靡。
金殿正中置着一张硕大的龙椅坐塌,只见一身金丝玄袍的少年半躺在龙椅里,仅以一枚简单的金冠半挽着墨黑的长发,他白嫩葱细的指间捉着一只雕了一半的木人,另一只手攥着雕刀正在雕琢木人未完成的腿部。
坐塌前有两名宫女,其中一名宫女在煮茶,另一名宫女跪在他腿边替他捏腿。
许是铁链拖行的声响过于刺耳,少年蹙着眉微微转脸,那一双乌黑眸下,眼睑末梢坠着淡淡的阴影,神色里透着一股厌倦。
见他转头,尤温纶止步半跪而下:“参见陛下。”
几名御前护卫走至袁沃瑾身前压着他迫使他跪下,可无论怎么用力,他仍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站在龙椅一旁的大太监见状,怒喝:“大胆阶下囚,还不跪下!”
龙椅上的小皇帝被他吼得一惊,手里的刀一滑,险些割了手,大太监见此,急忙上前弓着腰拘谨:“奴才该死,请陛下恕罪。”
小皇帝懒得与他搭腔,也似乎并不关心殿中囚徒,他目光掠过尤温纶,道:“朕的仙草呢?”
声腔分明稚嫩,语气却透着老沉。
因未敢提前报备仙草被夺一事,尤温纶正思量着如何开口。
等了半晌未有答复,小皇帝沉色看他:“朕在问你话。”
尤温纶脊背一颤,低着头回道:“回陛下,在此人的肚子里。”
小皇帝似乎这才注意到殿中还有一囚,然而目光仅是一瞥,又转回脸去雕琢手里的木人,轻描淡写道:“剖肠破肚,取出来。”
尤温纶不禁吞咽气息,依小皇帝的性子,这花了精兵良驹、黄金美人换来的镇国之宝仍是不得,别说剖了此人,回头取不出仙草,只怕连同自己也难逃一死,甚至殃及亲族。
辗转至此,他谨慎试探道:“仙草已入腹,怕是剖肠破肚……也是于事无补。”
大殿寂静了片刻,小皇帝语中多出一分冷意:“连人炖了。”
煮茶的宫女端着一杯茶正要奉上,听此手一抖,盏里的热茶半数洒在他葱白的手上,半数洒在他手中的木雕上。
那宫女连忙扑跪在地:“陛下饶命,奴婢该死!”
另一名捶腿的宫女也急忙扑倒在他跟前,不敢出声。
盯着木人被茶水染渍的腿部,小皇帝声色淡淡:“的确该死。”
宫女闻言脊背一僵,随后拼命地叩头:“请陛下恕罪,请陛下饶过奴婢!”
“来人——”大太监已不顾她求饶,尖声喊道,“拖下去杖毙!”
守在门外的几名侍卫进殿拖走了那名宫女,一路拖到了殿外,当场责刑,论那宫女如何哭嚎,龙椅上的人也丝毫不闻,直到殿外传来一声高昂凄厉的惨叫,而后整个大殿陷入一片死寂。
小皇帝偏过脸来,用手中的雕刀挑起余下一位宫女的下颌:“——你来。”
那名宫女面色苍白,颤颤巍巍地应了一声,随后坐到先前那名宫女的位置上,抖着手斟茶。
尤温纶攥着恭拳的手,手心早已浸透一层汗水:“陛下,臣听闻这上古仙草若是烹食煮制便会失去功效,因此……”
“朕不想听你废话,”小皇帝打断他的话,用锦帕擦着手中的木雕,秀眉微蹙,“你只需告诉朕,如何才能发挥仙草的作用,若是不能——”
他面向尤温纶,一双阴郁的眼里有着不怒自威的慑压。
囚徒一死,便再难保命,想到这里,尤温纶极力使自己镇定:“臣听闻这仙草若是融在人的血液里,其血液便掺有仙草的功效,陛下不若从此人身上取几碗血,试其功效。”
刀锋在指腹翻转,小皇帝吩咐身旁人:“寻太医,释血。”
大太监觑了一眼殿中人,上前道:“陛下,这大殿内见血,不吉利,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