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怪他,竟没想到那面具人还有同伙,才叫他们目的得逞甚至于全身而退。
晏青棠顺着他的目光向下望去。
黑河之上涌动的水浪不知何时平静了下来,空气中泛起潮湿的腥气,连呼啸的风声都停歇了。诡异的寂静中,晏青棠忽然出声:“他们的目的或许并不是船。”
苏群玉怔了一下,一时没想明白晏青棠为何做此推论,倒是身侧的连亭突然出声:“‘你们今日上不了岸,也到不了佛宗。’”
这是那面具人的原话,初听之时并未察觉不妥,然而此时细思之下,其中大有问题。
极西之域又广袤无边,其中不乏大大小小的门派,这船上林林总总百余人,不可能全部都是去佛宗的。
从一开始就目的明确赶往佛宗的,只有他们几人而已。
面具人这话的言外之意,倒像是……冲着他们来的。
或许还是他们连累了这一船的人。
想通这点之后,众人面色微变。
苏群玉瞪大了眼,声音刻意压低了几分:“他们这是因为我们查到了盗挖灵根之事,想要杀人灭口?”
“可若要对我们动手,从云州城到此处万里之遥,半个月的时间有的是机会下手,又为何偏偏选在此时?”
叶眠秋轻扣指尖:“要么就是觉得我们比较棘手,想借由你说的那个‘东西’除掉我们,省了他们的力气。要么,就是他们想伪造我们‘意外身亡’的假象,以求蒙蔽我们身后的宗门。”
“怕是两者都有。”晏青棠却道。
入了幻域还能完好无损的逃出来,肖先生一个化神境都能被逼的那般狼狈——虽然其中他们占了天劫之利,但明眼人看了都会觉得她们不好对付。
更何况他们再怎么说也是五宗真传,虽然在外边风餐露宿,顿顿啃辟谷丹,混的狗都不如,但确确实实是五宗的宝贝疙瘩。
她们若是死在旁人手里,多少是场不大不小的麻烦。可若是死在黑河之中,那就纯属是“运气不好”,与任何人都没有半点关系。
可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也就这几句话的功夫,身后忽的传来了脚步声。
晏青棠几人动手的动静不小,这船上除却凡人外,也不乏有像他们一样想省点力气渡河的散修,此刻陆陆续续的踏上甲板想看看是发生了什么事。
毕竟修士动起手来火气上头,容易失了分寸,而且现在是在船上,若一不小心船被毁了,他们这些修行人皮糙肉厚的倒没什么大问题,但对这船上的上百凡人可是灭顶之灾。
来人们怀着一颗劝架的心,赶忙跑过来看热闹。
可迎接他们的,却是忽然刮起的狂风。
静谧的气氛瞬息间被打破,船帆被吹猎猎作响,空气中的水腥气愈发的浓郁,晏青棠几人下意识的退离船边,余光扫见正探头探脑打量河面的那五六个散修,她面色微变,厉声喝道:“退后!”
用生命来看热闹的几人:“?”
他们还在状况之外,茫然的愣在原地,甚至还有心情感叹了一句:“这么腥,这水里是有多少鱼?”
下一瞬——
黑河之浪倏然而起,席卷了整片天地,恐怖的啸声击打着他们的耳膜,溅起的河水漫到了小腿处,散修们登时勃然变色,下意识的调动体内灵气,企图避开这参天巨浪。
可冰冷的河水中,却有什么东西蠕动着爬过,尖刺一样的凸起勾破衣衫,划开血肉,蚀骨的冰寒顺着伤口蔓延开来,也让他们聚起的灵气霎时一散,只能无力的站在原地,看着数十丈高的浪头倾轧而下,咆哮着俯冲而来。
巨大的冲击之下,散修们脑海中一阵嗡鸣,偏生小腿上的伤也来凑热闹,尖锐的疼痛猛地袭来,几人眼前阵阵发黑,脚下一软便栽倒在了水浪之中,眼见着就要被巨浪卷走。
千钧一发之际,连亭蓦地上前,剑气削开河水,时岁和明禅当即冲过去,先后拖出了那几个散修。
他们面色惨白的躺在地上,眉宇之间皆覆上了一层寒霜,紧闭着眼不知死活。
叶眠秋立刻上前几步,就近寻了一人,指腹搭在了他的脉上,灵力方探入,便察觉到了他体内的那股极寒之气,她眉头一蹙。
“中毒?”
可不待她继续说下去,巨浪便再次卷起,甚至比方才那道还要高上丈许,在这股天地巨力之下,几乎是顷刻间,船身便开始倾斜,几欲翻倒。
连亭霎时腾空跃起,落在高高翘起的船身之上,以掌击地,侧翻的船身在这一掌之力下缓缓回落,堪堪找回了平衡。
这般响动之下,就算是睡得再死的人也醒了过来,底舱之中瞬间乱成了一锅粥,人们慌乱的四散奔跑,嘈杂的脚步声渐行渐近,看样子似乎是想逃到甲板之上。
可河面之上参天巨浪层出不穷,蓄势待发的想要将人拖入黑河之中,被封印的东西到现在也没现出他的真身,甲板之上并不安全。
陆闻声几步落到底舱口,拦住了夺路而逃的人群。
“都别出来——”他喝止住人群的脚步,“先回底舱!”
可方才的侧翻之下,底舱内杯盏尽碎,门窗床榻翻倒,一片狼藉,甚至还压伤了几个人,看上去就是很危险的样子,众人又哪能听得进去陆闻声这话。
他们脚步未停,你推我搡的继续向前。
却有剑光荡下,落于眼前。
这一剑并没什么杀伤力,却足以震慑住慌乱的人群,晏青棠长衫一摆,飘然跃下,落在了陆闻声身边。
“我是青山宗真传弟子,晏青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