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高心下震动,有些不安地翻动着手里的文件;将材料再次翻到封面,他突然现了一处没现的小细节。“待刊吗?还没表?”
“十二月月初正式表。”陈东莱见大鱼已经上钩,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剩下半个月时间,可以用来对文章进行细节修改。”
“怪不得。怪不得在文章里面提到了峡山煤矿,原来打得是这个主意。”
这石梁的土猴子,是在用鱼饵钓自己上钩呢!
明镜高看着陈东莱的带着笑意的眼神,心下了然。“想让我们煤炭工业厅和你们县里合作,明确峡山煤矿的混合所有制性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下一步是不是以企业性质变更为由,名正言顺地把峡山煤矿从江安省大中型国有煤矿名单中移除出去?”
见到这位“岳丈”已经理解了自己的想法,陈东莱也不再藏着掖着。“如果省煤炭工业厅愿意配合的话,我们回去就对文章进行修改,给煤炭工业厅留够篇幅。”
明镜高的眉毛微微上扬,显然是有些心动了。“省情内参么,这倒是……”
他虽然只是较为边缘的民主党派成员,但信息渠道广泛,也知道《江安省情内参》的来历——这是三年前江安建省的时候,省委宣传部长邴竭力依照省长陈慎行的指示,学习镇南省的经验,亲自创建的刊物;陈慎行对这份刊物相当重视,找了一位颇有影响力的中央大员题写刊名。
创刊不久,《省情内参》就成为了陈慎行手中的舆论工具。前次对平安汽车厂造成毁灭性杀伤、逼得平安厂总经理痛定思痛、下狠手裁员的深层原因,据说就是源于《省情内参》关于平安汽车厂连年亏损的一份报告。
如果自家的煤炭工业厅能够在这份影响力巨大的内部刊物上露脸呢?换句话说,如果自己能够在这份内参上露脸呢?
想到这里,明镜高已经开始嘴角上扬;这无疑是一次进行政治炒作的绝佳机会!
他今年五十一岁,已经不再年轻了。身为非党副厅长,他自然知道,自己绝不可能轻易解决更进一步,解决正厅级。
他已经是学社的省委副主委了,想要更进一步,就只能瞄准那个省委主委的位置。
但一般而言,省委主委都会兼任省人大副主任或者政协副主席。这就意味着,他只能有进无退,直接从副厅级跳到副部级。
但和他一同担任副主委的社员足足有五人,四个人都挂着厅级实际职务;其中一人甚至撞了大运,被大佬看中,直接担任了江安政法大学的校长。
这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正厅级了,拉开了明镜高一整个身位;可以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下一任省委主委就一定是他,绝不会有他明镜高的机会。
但,如果这时候能够虚空造牌呢?
明镜高忍不住开始算计起来。通过政治炒作提高自己的曝光度,再联系自己多年来经营过的关系,说不定就能提高一两成的胜算。
他现在关系不缺,副省长齐建国和他交好已久,据说能在明年换届更进一步,进位省委常委;省委宣传部长邴竭力也有机会为自己摇旗呐喊。至于在京师的关系,他更是始终保持联络。
唯一缺的,就是政绩。煤炭工业厅虽然权力不小,但毕竟只是业务部门,本身就没什么曝光度;更何况他只是一个副职,除了偶尔在报纸的不起眼的角落能有个名字,没人知道他明镜高是谁。论起知名度,大概还不如曾经登上江安日报第二版的陈东莱。
想到这里,明镜高总算是下定决心了。明年年中,社内就会换届,正式角逐主委的位置;时不我待!
“稍后我让厅办的专人和你沟通,文章出来了让他过一遍。”明镜高一边说着,一边用钢笔在陈东莱带来的文件的空白处写起批语。片刻后,他把自己的秘书喊入了办公室。
“交到厅办杨主任那里,他知道怎么处理。”
见到明镜高点头同意,陈东莱心下大定,就连脸上的表情也轻松了几分。“有劳明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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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出钥匙插入锁孔,旋转两圈后,房门应声而开。明镜高把皮鞋脱下码好,放在鞋柜里。
他心中的激动远未平复。送走陈东莱之后,他马上给身在京师的同事打了电话,查到了王藏锋和他那位在展研究中心工作的同学的背景。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王藏锋在京师的靠山来头不小,虽然并不在实权机关工作,但却是名副其实的正部级,而且已经当选了中委;甚至与省委书记娄得道有着不错的私交……
“还知道回来?整天摆着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升官了。”
瘫坐在沙上的柳颜看见丈夫心情不错,马上开始训斥起来。“你到底给那个小崽子说清楚了没有?人家寇厅长的儿子逼得急,昨天饭局上还专门给我提了一嘴!”
明镜高叹了口气,原先振奋的心情再次变得颓唐起来。好在他已经习惯了妻子的训斥,并且有了一套成熟的应对之法:“后面再说,后面再说不也一样?”
他愣神了片刻,随即解释道:“记得那个永安的陈东莱吗?他算是走了大运,被永安的几个县领导看中,现在已经提拔当镇长了。”
柳颜一闻此言,长眉倒竖,嘴上依旧哓哓不停:“便是当了县委书记又如何?家世差劲,说到底也不过只是打着攀龙附凤、结交权贵的念头,想靠着我们家的势力起势罢了;等真的侥幸让他身居高位,指不定就要另寻新欢!”
她已经打定主意,一定要把女儿同农业厅寇厅长的公子撮合在一起——据说这位寇厅深得省长陈慎行的欢心,指不定就要被外放为封疆大吏;如果运气足够好的话,甚至还能搏一搏副省长的位置。
只要能和这位前途远大的厅长结成亲家,那就算是拿到了上流社会的入场券。在她眼中,低于副部级的干部都不算是“官”,只不过是基层小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