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山镇中心的核心街道顺着白蛟河曲折地延伸着,宛如一条灵动的玉带。这条主街贯穿了整个小镇,沿途店铺林立,人来人往,充满了生活气息。
而在白蛟河的对岸,则是几座连绵起伏、高低不平的山峦。这些山峦并不高耸入云,但它们独特的地形却使得开和建设变得困难重重。因此,除了寥寥无几的几户人家散居其间外,大部分地方都保持着原始的自然风貌。山间绿树成荫,鸟鸣声声,给这片土地增添了几分神秘与幽静。
二人悠然地继续沿着熙熙攘攘的主街缓缓前行。阳光洒落在古老的石板路上,映照着他们拉长的身影。陈东莱原本轻松的神情忽然变得凝重起来,他微微一蹙眉,抬起手指向了不远处的一家商店前方。那里站着几名身材魁梧的大汉,个个都身着黑色的皮衣,流露出一种粗犷而不羁的气息。
这些大汉们或倚靠着墙壁,或蹲坐在台阶上,嘴里叼着香烟,烟雾缭绕间,他们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不清。然而,从他们那豪放不羁的举止和充满挑衅意味的眼神中,可以轻易感受到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
陈东莱将目光收回,转头看向身旁的马修,语气略带担忧地问道:“镇上治安状况究竟如何?我看那些人可不像是善茬儿。”
马修顺着陈东莱所指的方向望去,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的笑容,“基本上还行,有些帮会分子,但倒也没惹出过大乱子。”
他的语气有些迟疑。此前一直在负责财政与经济工作,对社会治安话语权不多;而且镇派出所长是罗岐远的亲信,被推荐给原镇党委书记邵震,在班子里影响力不小。
陈东莱的脸色逐渐沉了下来。他看到了商店前摆放着那几个皮衣大汉的摩托车。这让他想起了齐佳佳在南桥上被抢劫相机的往事。
南桥沟通永安县的曦江南北两岸。北岸是城关镇,南岸便是峡山镇辖区。如果这群人……
正当他思绪百转间,马修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前面左拐,就是峡山煤矿的办公楼。我已经让党政办给峡煤办公室打了电话,峡煤的总经理毛定远在门口接我们。”
拐过那个弯道,当陈东莱抬起头来的时候,只见一座气势恢宏、长约百米的五层大楼宛如巨人般静静地矗立在那里。这座大楼的楼身被刷上了一层洁白如雪的油漆,那光洁如镜的表面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仿佛散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从这崭新的外观可以明显看出,它的完工时间应该并不太长。
这种规模的五层大楼,即便是在永安县城内,也称得上引人瞩目的存在。陈东莱与马修继续向前,只见大门前,已经有几名身着夹克的人在等候了;为之人体态宽胖,如弥勒佛一般笑容满面。
“定远同志,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从经开区管委会调过来的陈东莱副主任。”马修先是与毛定远握了握手,然后简要向他介绍了新来的领导干部。
“陈主任的大名我早有耳闻了。全地区最年轻的正科级干部,就连地委书记和行署专员的秘书都望尘莫及。”毛定远显得热情洋溢,浑圆的脸上泛起了笑容。
他一边带着陈东莱和马修往办公楼内走去、介绍着峡煤的基本情况,一边打量着眼前年轻到过分的镇长。
听说这陈东莱深得县委书记和县长赏识,虽然是永安本地人,但已经算是“外来派”中的骨干力量。与这位政治新秀打交道,由不得他毛定远不重视。
他算是永安县本土成长起来的干部,在峡山煤矿深耕多年,在煤矿工人中拥有很强的影响力;只是此前一直被总经理邵震压制,在党委委员、工会主席的位置上一待就十多年。
好在三年前,总算在机缘巧合下,走通了时任组织部长熊朝晖的路子,火箭式地蹿升到副总经理的位置上、并快接任总经理。
三人踏上办公楼的台阶,陈东莱心下好奇,向毛定远问道:“我在街上见到不少峡煤的工人。据我所见,他们的精神面貌都还算不错,看来并未受到降薪的影响。”
“矿上这两年效益不好,但咬咬牙还算能过得去。”提到降薪,毛定远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但他还是强忍着内心的波澜,向陈东莱解释道:“倒也不是设备或者管理问题,单纯只是打不开销路;煤矿的规模又大,要养活的人太多,长此以往,自然入不敷出。现在为了降本增效,只能暂且降薪。”
他嘴上说得轻巧,这其中的过程却称得上波折。光是为了劝说矿上的几个刺头答应降薪条件,他就耗费了不少功夫。
“为什么不直接裁员?”陈东莱看着正抓住楼梯扶手、气喘吁吁的马修,忍不住提问道:“毛经理,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以峡煤目前每年亏损三十多万的财务状况来看,再不裁员,恐怕时日无多。”
“工人都是要养家的,贸然裁员恐怕没人能接受。”毛定远面色一沉,说话的语气也严肃了几分。“如果三千名职工,就是三千个家庭,一万多的人口。我在矿里的工会干了十多年,做不出裁员这种丧良心的事。”
陈东莱心中一叹。当然,从情感上来看,他毫无疑问支持对企业职工的生计进行兜底;但毛定远作为一矿之长,却始终抱着妇人之仁、狠不下心来,不是一块经营企业的料子。
终于爬上了五楼,毛定远将二人引入了自己的办公室。室内光线柔和,透过半开的窗帘,斑驳的阳光洒在略显陈旧的木质办公桌上。
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几部黑色电话机和几本翻阅过多次的笔记本。墙上挂着几幅励志标语,字迹已有些模糊,却仍透露出时代的印记。办公室一角摆放着一张皮质沙,略显磨损。
把陈东莱和马修安顿在沙上,毛定远拿起了桌面上斑驳破旧的热水瓶,灌满了两给杯子、端到二人面前。
“形势严峻至此,不论是县里还是镇财政,都不可能再拿出一分钱给峡煤续命。”陈东莱抿了一口热水,语调低沉,“你们后续有什么规划?”
“如果只是给江钢一家供货的话,我们迟早要被拖死。”毛定远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用力挤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当务之急是扩大销路,尽快摆脱江钢需求疲软造成的负面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