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身!”温充仪一听,她匆忙起身,那眼泪从她苍白的脸上滚落了下来。
她脏得连她自个儿也觉恶心。
她拉着太孙妃的手不放,宛如拉着她的救命稻草,佩梅无奈,先是陪她去了净房打理了身上的污垢,等抬来了热水,又坐在旁边,看着三娘带着杨树她们帮着充仪沐浴净身。
一桶水不够,又抬了一桶。
等到第三桶,充仪还是觉得不够,拍着桶像个小孩子那般哭着尖叫道:“不干净,是臭的,我还要洗!”
此厢,午时已过,一行人晨间进的那点膳食已在肚中消失不见,出了大力气的细妹更是饿得肚子咕咕叫,扈三娘已是脸色不佳,臭着脸盯着温充仪的样子,就像要把充仪生吞活剥。
充仪殿里的人,此时不是废的废,就是傻的,没一人帮得上忙,忙的皆是凤栖宫的人。
可温充仪浑然不觉,只觉自己不够干净,非要还要换水净身,连凤栖宫的姑姑们的脸色也看不见。
佩梅还是善,可她的善,与之前有大大的不同。
她此前的是伪善,为了帮人,自己人的死活不顾,家里人身边人会有多为难从不去想,以为做了善意她就是善女子,从此天下人皆会夸耀她的美德,对她也回之以善。
多么天真。
难怪被人利用拿捏。
如今她还是善,她如今的善,不止是不连累身边人,身边人还得好过,她不连累家里人,她还得为家里人着想一二,除此之后,她尚还有余力,才轮得用这点力气去成全他人。
没有能解除后顾之忧的能力,行的什么善?行的谁的善?纵的谁的恶?伤的谁的心?
伤的不过是在意她的家人的心罢了。
佩梅禁不住心里对自己的追问,再也无法回到过去,去当那个愚蠢天真的小娘子了。
便是菩萨,没有金刚手段,也不敢行菩萨心肠。
她离菩萨尚且离得远。
“小姑姑,”佩梅这厢对充仪娘娘的疯狂尖叫置若罔闻,她朝细妹淡淡一笑,道:“你力气大,陪我坐在这里陪着充仪娘娘。”
细妹是皇后养出来的杀手。
皇后身为后宫之首,她豢养的杀手,与皇帝养的杀手还有点不同,那便是皇后养的杀手只杀少少的人,睡有屋檐的觉,不用在外奔西跑,日晒雨淋,这都是好处,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一旦忙起来也是真忙,顾不上吃饭。
细妹也习惯了,朝新上任她主人之位不久的小凤凰娇憨一笑,道:“是。”
凤栖宫名官细妹的小姑姑,是个喜欢笑,喜欢吃,喜欢多话的小娘子,她比三娘少不了几岁,样子看起来却是跟扈三娘相差着仿若有十几来岁的年纪。
她与佩梅截然不同,她杀人从不眨眼,却有着浑身然天成的天真娇憨舌,就跟一般人无异。
而来自世代有传承来历的书香世家的佩梅视天下生灵为有情物,眼神身形却沉重哀伤如岁月老人。
佩梅心重,小小身躯,就像背了无数个人的命运在身上一样沉重。
细妹大娘子,她是个杀手,身心灵巧得就像一根羽毛那么轻。
佩梅看着这个有着年轻面容的小姑姑,就像看到了一个与她完全不同的女子的命运,她朝小姑姑笑了一笑。
她喜欢小姑姑。
她喜欢这天地间跟她传达的与她完全不一样的信迹。
与小姑姑说罢,她转向三娘:“三娘,你带着杨树姑姑回凤栖宫,把饭吃了,给我们带点饭来,把临华殿的膳食也一并带过来罢。”
三娘看了细妹一眼,在细妹朝她点头后,她转身便往外去。
她连多余的一句话,一个动作也未行。
可凤栖宫丁女使麾下的掌事姑姑,自有她冷厉肃杀的气度,她绝然起来,便是风也会为她停留迟带片刻,以表征她受到的天地反馈,她之其气场之强大。
充仪娘娘在她转身之即,眼睛便顿时瞪大,把头缩到了她此前还觉恶心不已的脏水之下,不敢看这一刻离去的扈三娘一眼。
扈三娘让她想到了骑在她头上,不停扇她巴掌的恶臭太监。
温香雅以为她被弃为新漕运督察的堂妹,已是她毕生奇耻大辱,当那她从没放在眼里的太监,把她当猪狗一样骑在她脸上扇她耳光子时,她方知,人世间居然有那被沦为弃子还要耻辱万分的大辱。
她疯了。
若是太孙妃没来,她想杀了一切,杀了宫人,杀了自己。
她以为太孙妃来了,她的救星便来了,可凤栖宫掌事姑姑的这一转身间,温香雅知道,她没有逃脱地狱。
她还在地狱间。
她小心翼翼地朝太孙妃瞧去,看太孙妃朝她看来,她心中涌出一阵窃喜,跟太孙妃细声细气道:“那不是好个的,不雅,你杀了她罢。”
“不雅?”
那有着与她一般书香才情的小娘子发出了不解的声音,她声音太大了,温香雅急死了,连忙竖起食指,发出了小声且急促的“嘘嘘”声,示意小娘子赶紧把声音压下来,莫让坏人听到了。
坏人听到了,小娘子也要受辱了,温香雅想起小娘子也要受这奇耻大辱,就想掉眼泪。
“莫要大声说话,小心坏人听到了,也打你的耳光。”
佩梅听着她紧张的声音,看着她苍白但没有丝毫手指痕迹的脸,不知为何,梅娘心底涌现出一股在顷刻间就把她的心就地淹埋了的悲伤,她靠近充仪娘娘,轻声道:“有人打你了?”
“嗯。”温香雅委屈地点了头。
“打的是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