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娘不知……”卫诩说着声音更是小了,他压着小娘子的耳角轻声道:“我被侯爷送进宫那晌已有些撑不住了,虽说那时我有些糊涂了,眼睛睁不开了,但我知道有人救了我,那个人还是侯爷认识的人,我想能有那等医术的想来就是侯爷和侯夫人的这位亚叔了,你说可是?”
“啊?”佩梅闻言,沉思着慢慢抓紧了他的手,她蹙眉仔细想了片刻,方轻声叹了口气,道:“我欠苑娘姐姐的又多了。”
“未必是表姐,”卫诩松开他的手劲,由着她紧紧握着她的手,他侧头看着她那张陷在沉思当中的小脸,道:“兴许是你祖父和父亲。”
“诩儿……”佩梅猛地转过头来,看他。
“我知道我欠的是谁,”卫诩歉意地看着她,“梅娘,我知道,我很抱歉。”
佩梅胡乱擦掉眼睛里突然掉出来的泪,甩了甩他的手,强笑道:“没事,你是我非要嫁的人,帮你就是帮我,祖父父亲他们心中都是愿意的。”
她说着这时,已然哭出了声,卫诩眼里亦含着泪,看着她的泪脸不放,任由她的眼泪化为万箭穿透他的心……
他欠她良多,他父王可以任由他娘亲不明不白地牺牲他娘亲所有的一切,包括她的尊严,他不能,他不能让他的梅娘成为那样可怜的女子,他卫诩不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可他欠梅娘的,他一定会还。
他一定要活下去。
澜圣医的到来,给卫诩留下了不少药,皆是成包配好的药材,只需下砂锅按时辰煎熬即可。
刘氏送了他来,又送了他走,吴英一路相陪,等到了凤栖宫门口,吴英与澜圣医告辞,让徒弟领他出门,等人走后,吴英没离开小凤栖宫,而是留了下来,转身和刘氏道:“太子妃,殿内一叙?”
外面太冷,见他还有话要说,刘湘当即回了道:“公公请进。”
等进了小凤栖宫,吴英没坐,站着和太子妃道:“我说几句就回,陛下那边还等着我回去回话。”
“您说。”
“您这几天没去凤栖宫?”
“是,诩儿病着,我不放心,就没过去母后那边请安,母后也知道诩儿的身子,也吩咐了我安心照顾诩儿,她那边暂时不用我过去侍候。”
“是以你不知道皇后娘娘这两日凤体欠安?”吴英说着,一脸复杂地看着刘太子妃。
刘氏没有闪避他的眼神,她坦然地迎着吴英打量她的目光,道:“不瞒公公说,我知道,而且知道这几天是母后心病的日子,这几天她夜夜难眠,就是浅睡片刻也会被恶梦惊醒,这段时日她总会病一阵,我想公公也知道我母后的心病究竟是为何而起。”
这几天是她婆婆亲手把毒碗端到皇帝面前,让皇帝差些许一命呜呼的日子,她婆婆就是死了,身后也难逃弑夫之名,如何能不夜夜惊梦?
她侍候了她婆婆多年,岂能不知其这几日的痛苦。
“那您知道,也不过去看看?”吴英淡道。
“不去,”刘氏看着顺公公摇首道:“不是为着太子前几日在我宫中所说的话,而是母后说不让我去。”
“公公,”这厢刘氏略沉吟了片刻,接道:“不是我不去,去年我也只在那边呆了一天就被母后赶了出来,母后这几年愈发地不想见人了,她今年甚至把宫里的宫务移交了一些给我,您也看到了,不瞒您说,我怕的是等过两年,等母后认为她什么事都安排妥当了,那就是她……”
刘氏未再往下说,而吴英已知她的未尽之意,他抬起眼瞥了她一眼,未再多言,躬身道:“那奴婢先告退了。”
“公公,”刘氏在他转过身后,只顿了片刻,心中一横,话便出了口:“母后现在只有一腔弥补之心,此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证。”
天地可鉴,日月可证?晚了……
吴英顿足片刻,摇摇头去了。
弥补也无法让人重来一次,他吴英这辈子只见过陛下哭过两次,一次是先皇死的那天,另一次,就是知道皇后是给他下毒之人的那天。
陛下是痴情之人,他甚至想过只独守皇后一人,并为此日日斟酌如何借力平衡权臣世家之间的关系,只为着能让狄后一人独住后宫无后顾之忧,许也是这痴情得来的毫不费工夫,狄后回应陛下的是一碗她亲手端来非要喂他喝下的毒药。
陛下年少时遭宫妃陷害过,生平最恨的就是行陷害等卑鄙行事之人,那是他谁都不能触的逆鳞,皇后还能活着隐坐后位,是陛下的恩赐,亦是陛下借此警惕自己不要沉迷男女之情,不恨已是陛下最大的胸怀,谈何原谅。
太子妃这话说得太过于轻巧了。
吴英回了始央宫,把太孙的身子说了,也把太子妃所说的话一一告知了顺安帝。
皇帝听罢,未停翻看奏折的手,吴英等了一阵没等到回话,便安静躬身退了下去,等到是夜他侍候皇帝用完澜亭给的药,要侍候皇帝洗漱上龙床入寝时,他听皇帝道:“吴英,你说皇后是不是想在临死前求朕一个谅解?”
“兴许,是罢。”吴英小心翼翼回道。
“那你说朕该不该?”
“这……”吴英苦笑,“奴婢不敢为您作这个主。”
“那朕说,朕不原谅,朕也不想原谅,和当年朕不原谅不一样,现在朕已不在乎这些事了,顺她不顺她,已不在朕要做的事内。”顺安帝颔首,“不过她这事做得相当地聪明,朕以前没想过朕还有个皇长孙,她说得对,朕与她的这个孙子,像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