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珀将一切托付给刚刚从国外赶回来的?越辉,嘱咐她照顾好?安霁月,悄然退场。
傍晚,温风转凉,残阳如血。
安霁月站在病房门前,看见里间有人影在走动。她认出那是越辉的背影。
门并没?有关严,人声偶尔传出来。她抬起手,指尖剧烈地颤抖着,迟迟没?有下定决心?推门而入。
陆烨并肩立在安霁月身边,寸步不离,像时刻准备护她的骑士。他高过?安霁月一头多,透过?玻璃,能?看见病床上的男人。
男人骨瘦如柴,脸颊凹陷,却笑得乐呵呵:“我觉得挺好?呀。别人化?疗都会?掉头发,我这样直接看不出来有没?有掉头发。”
男人说着,指了指自?己光亮的脑袋,上面歪歪扭扭的戒疤依稀可见。看上去,他已经受戒出家许久。
陆烨跟着他浅浅一笑,忽然有点明白安霁月的乐观天?性是从哪里继承来的了。
他握住安霁月的指尖,墨沉沉的眸递给她一个坚定温和的眼神。
“霁月,别怕。”
他会?在这里,陪着她面对一切。
安霁月推开了门。她喉咙干涩,哑着嗓音,叫着:“爸爸。”
陌生又熟悉的两个字,她已经许多年没?有叫过?了。声音一出,连她自?己都忍不住要哭出来。
床上的男人呆若木鸡,嘴唇颤抖,难掩激动地盯着她上上下下地端详。
越辉连忙将?安珀扶了起来坐好?。安珀颤巍巍的手伸向?安霁月:“月儿??月儿?都长这么大了?”
安珀和陈娴当年送她去上学时,安霁月还是青春满面的女大学生,转眼间,她已经是穿着衬衫套裙,踩着高跟鞋,出落得身段款款且神态成熟了。
陆烨捏了捏安霁月的手指,又与越辉对了下眼神,两人一同悄悄退身出门。
他端坐在门口的硬椅上。被越辉奇怪问道:“不出去吗?我要去给安伯父准备斋饭,一起吧。”
陆烨摇头:“我守在这里吧。对了,给霁月也?买点吃的,她刚刚一直吃不下。”
他答应过?要陪在她身边。
没?掩好?的门里很快传来呜咽,逐渐转为啜泣和痛哭。道歉,解释,释怀,思?念,多年的情绪在病房里杂糅。
但无论痛哭流涕也?好?,相拥而泣也?好?,病房里的一切结束后,他都会?在门口敞开怀抱接住她,陪她一起面对混沌尘世?。
安霁月不会?再是孤单一人。即使不得不告别双亲,她的身边也?还有他。
陆烨合了合眼,在久远的时光里搜寻着自?己入行那年的记忆碎片。除开因为分?手而被啃噬的空洞外,零零散散的便是作为新人7x24小?时的响应,没?完没?了的出差、汇报、材料准备。
以及某则不咸不淡的新闻,“老牌投资机构安世?资本宣布暂停国内业务”,当年被他负气?地一划而过?。
那时被双亲抛弃在外的安霁月,会?是怎样的绝望呢。
被呵护尊重着长大的掌上明珠,顺遂的人生被生生摧折,而她彼时最信任、最思?念的人又那样无情冰冷地隔着电话与她一刀两断。
纵然是天?性乐观坦然的她,在经受这一切时,也?一定会?痛到鲜血淋漓。
陆烨拧紧了眉,耳边的呜咽声渐渐平止,窒息一般的心?痛后知后觉地爬上他的心?房。
安霁月是他拿灵魂验证过?的人,因此代入起来也?轻而易举。他望着身旁这扇未曾掩好?的门,眼角泛红。
当年,她明明只是想好?意帮他而已。他大可以拒绝,但为什么要那样动怒撒气?,不仅将?她遗留在重洋之外,还白白错过?这些年。
良久,安霁月走出病房,肿着眼泡,抬头望见同样红了眼的男人正低头凝着她。
她尚未启唇,便见陆烨展开双臂,整个身子被他圈在怀里,脑袋紧紧贴在他的胸前。
沉重有力的心?跳在她耳畔回响,陆烨有些鼻音的呼吸声一起一伏。
她听见他低声说:“别怕,这次有我在。任何事,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
安霁月闭上了眼,心?中安定:“嗯。陆烨,你陪我去看看我妈妈吧。”
安霁月的妈妈,陈娴,同样看破红尘落发出家。她所在的寺庵就在两小?时车程外,与安珀之前修行的寺庙坐落在同一山脉,分?属两座山头。
尽管受戒出家,断了红尘,安珀仍然想离她近一点,因此才寻到了这里。
庙庵后院不方便接待男众,陆烨便留在了前殿廊下。安霁月跟随着引路的小?沙尼一路向?里,来到一隅禅房门外。
曲径幽深,花木葱郁,禅房掩于其中,住的却都是脱离了花花世?界的人。
被唤出来的陈娴对有人来访显然很意外,她疑惑出门,和那双蓄满清泪的棕眸四目相对。
“妈妈!”
安霁月脆生生地喊着,不管不顾地扑上前去,飞泪沾湿了陈娴宽大的衣袍。
她们已经多年未见,但陈娴仍然不由自?主地抱紧了扑进怀里的女儿?,泫然而泣。
清心?寡欲的一众比丘尼纷纷侧目。在这种清寂的地方,连交谈声都如同终年凌冽的山泉,哪会?见到这种?纵声大哭、涕泗横流的场景。
“施主,这是慧清师太。”引路的沙尼轻声提醒,“师姐,你们去偏房叙话罢。”
安霁月跟着母亲来到偏房,一刻也?不愿松手,打量着母亲的容颜。
母亲与她印象中差异不大,眉眼清淡了许多,不再似从前那样璀璨,叫人一眼就能?窥见她美满和顺的生活。住在山明水秀的地方,又食素度日,身量反而添了几分?超脱和飘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