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漓,我带人来给你?捧场,不会不欢迎吧?”
秦建和侧开身,将?陆烨毫无遮蔽地暴露在她面前,有心?示意他?们打招呼。
陆烨了解秦总的心?思,主动上前一步,却仍隔得有些远,好在自己手臂还算长。
“钟总,慕名而来。”他?疏淡温静,语气舒缓,与之前每次打交道的神态模样没有什么分别。
钟欣漓握着他?的手,强迫自己去迎接那对寒潭一般凝固的眼?睛,读不出半分情绪。
她分明见过陆烨的另一双眼?。昨夜,在他?低头将?点心?喂到那个女孩子唇边的时候,那双眼?里柔情百转,闪着熠熠流光。
钟欣漓收了心?思,她不愿去想昨夜的事。那是?她难得不掩真心?地表露自己对追逐名利资本之流的厌恶,但?却并未收获到陆烨的任何?回应。
或许是?她太?尖锐了些?回想起来,似乎有些失态。
“秦叔,陆先生,沈先生,里面请。我带你们转一转。”
跟在最后的沈星宇咂舌,他?洞悉人性,以他?看来,这位千金投向陆烨的灼灼目光已经摊在明面上。因而更加为陆烨捏了把汗。
沈星宇这阵子总有种潜意识,他?感觉陆烨大抵是?有心?上人的。而那人绝不会是?面前这位。
钟欣漓身段婉婉,走在前面为三人引路。
她一手策划的艺术展,原先是?放在下周的,但?昨夜种种让她隐隐不安,连夜出了三倍定金改期。
“这是?我自己画的。”她停在一幅白桦木纹框里的摄影作品前,“巴黎城郊的贫民窟。香榭丽舍开车过来不到半个钟,这里甚至能看到埃菲尔铁塔。”
陆烨淡漠地眨着眼?,视线掠到下一幅作品,和之前这一幅竟然相?差无几?。
“这幅是?摄影作品,取景一模一样。”钟欣漓微笑着为他?介绍。
陆烨微微俯身,瞧见了铭牌上的名字。钟忻梧,那不就是?去《末日?恋人》补位的嘉宾么?
见他?扬起了眉,钟欣漓作着解释:“忻梧是?我表弟。我们是?一同在那边读书的。”
原来是?这样。陆烨颔首,想到了昨天那一场小风波,忍不住旁敲侧击。
“钟总还打算让他?继续上节目吗?”
他?心?里想的是?安霁月为着冲撞她的事停了职,若是?漓江财团决定撤资,钟忻梧也定然会跟着离组,这档节目频频换人,定会雪上加霜。
“忻梧说挺有意思的,会继续参与录制。”
她语调矜持,从善如流,并不肯承认是?自己想让步,而是?搬出了表弟的意愿做挡箭牌。
钟欣漓昨夜向张导打探过那个小导演,张导回复那位导演和陆烨是?大学同学。她猜陆烨正是?因此才有心?替旧友说话,自己在现场已经给了对方难堪,此时还是?要慷慨大气些,避免让人以为自己真的是?尖酸刻薄之人。
陆烨的眼?里没有更多情绪,仿佛刚刚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他?从下车那一刻起就是?这样沉静如水,一路几?乎无言,喜怒不形于色,凌冽的脸廓像是?冰雕,动也不动一下。
钟欣漓隐约觉得,他?还是?不高兴的。
他?们在饭局上见过,在会议上见过,甚至肩并肩一起直播,陆烨都是?友好而礼貌地与她一问一答,眼?里虽有距离却总是?闲适的。
但?今日?他?的眼?中只有寸草不生的沉寂,颀长的身躯流露着恹恹之态,似乎从一开始就不愿来她的展览,即使来了,也不愿与她多言。
他?们行至一处布置了旋转阶梯的小房间?,阶梯狭小,秦建和与沈星宇识趣地留在外面兜转,只将?陆烨推了进去与钟欣漓同行。
钟欣漓引他?攀梯而上。
“这是?我一位老?师的作品。他?花了一年的时间?走遍中东的某个地区,并把自己的所见凝结成一屋的景观。您看这个房间?地面的细微布置——”
陆烨俯腰而望,身形一僵,漆黑的眼?眸惊异亮起。
密密麻麻的人、物、景交织排列,在他?们脚下形成连绵不绝的微缩世?界。聚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孩子,拖着残躯艰难前行的士兵,抬担架奔走于炮火间?的医护……
他?凝望得出神,一时竟忘了身边有人,直到钟欣漓在上面唤他?。
“陆首席不如到这里来看,越向上走,越能尽收眼?底。”
钟欣漓站在阶梯顶端朝他?吟吟而笑。陆烨直起有些酸痛的腰,这才发觉自己连一隅都没看完。
不过,连这区区一角都如此丰富,整间?屋子的布景该有多么精妙绝伦呢。陆烨叹为观止。
立在顶端的钟欣漓迟迟未听见他?的回应,忍不住扶着栏杆探身,见他?满是?赞叹感慨的神情,稍稍轻松了些。
她费尽心?机邀请陆烨来这次的展览,就是?想为自己昨日?无意间?流露的高傲而正名。
你?看,我也不是?那种冷漠残酷的人。我记录了许许多多的尘世?。
但?陆烨却倏然抬眼?,直直与她相?对,由下而上的声音温润清朗。
“钟小姐,你?知道你?的这位老?师为何?要给作品加一个这样的阶梯么?
“我猜他?不是?为了让参观者尽收眼?底,而是?在暗示,我们这些来参观的访客,看似悲悯,实则不过是?高高在上、俯视他?人苦难的局外人罢了。
“而你?的老?师,却实实在在地穿过了那座战乱之城。”
他?垂眸望着那一隅似真的苦难,眼?中的那潭死水难得动了动,闪烁着微窒的情绪。良久,似乎终于顺好了心?绪,陆烨重新仰头与她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