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烨偏头交代了一句,侍者?退下,他则迈开长腿,悠然?径直走向角落里一个眯眼酣睡的男人?。
那人?白皙的面颊透着粉红,额发遮了一半眉眼,四肢软力耷着,凑近还隐隐散发着酒味。
他似是觉得闷热,扯开的领口露到胸前,丝绣衬衫皱兮兮地挂在身上。
陆烨原是要给他盖件大衣,走到近前又驻足审视了片刻。他掏出手机,准确地对着他按下数张连拍,又拉近镜头,对着他微张的嘴角来了张特写。
事毕才满意地锁屏,将自己那件柔软昂贵的大衣搭在他身上,随后坐在另一侧。侍者?端来两杯温白开,放在两人?中间?的小桌上。
沈星宇觉轻梦浅,悦耳的机场广播从隔音墙外?隐约传来,因着深夜寂静而?格外?清晰可闻。他皱着额纹,吊起眼角,揉了揉太?阳穴。先?望见身上这件熟悉的大衣,接着就?是半米外?正神采奕奕审研报的陆烨。
“你结束了?”他打着哈欠问。
“嗯。”
陆烨目不斜视,直直盯着膝头的屏幕,随手敲了几行修改意见。沈星宇的眼睛终于适应了光线,第一个目标便锁定?了陆烨轻轻点着地的皮鞋尖。
他向来是静坐如钟,连肩膀都平直得能放个水平尺,何?时来的这种小动作。看来去参加个谈恋爱的节目,竟能把他改造得生动不少。
沈星宇不动声色地问:“你今晚是什么局?比我还晚。”
“嘉宾聚餐。”陆烨抛过简练的几个字,心思全在面前的这份报告上。
沈星宇端起水杯,佯作随口一问:“都有谁?”
“詹念卿、关海芙、安霁月。”他的习惯就?是报名字。
沈星宇登时扬眉,颇感意外?:“怎么没有朱老板?拜托,你还真当自己去谈恋爱的啊,兄弟部门等着朱老板的项目呢——”
陆烨认命地合上电脑,这报告还是留到飞机上看吧。
一谈到项目,身边醉醺醺的男人?忽然?清醒得吓人?,桃花眼亮如芒星,“我也不是说不让你谈,但你先?把工作搞定?啊。上回你还去和朱老板私会,不是很有搞头么,怎么后面就?没信了呢。”
陆烨眉眼皱成一团,嫌恶地白了他一眼。无论是正常的商务拜访,还是不正常的私相授受,在沈星宇嘴里可能只有一个字:“搞。”
他自小在那样的家境下长大,因而?所有人?事在他看来都不过尔尔。
据说沈星宇十岁就?上了生意酒桌,拿着气泡水给满桌叔叔阿姨敬酒,满口吉祥话都不带重样的。
酒桌上的阿谀逢迎,他手到擒来,甚至颇有天赋,但他目标明确,就?是把生意搞成。
无论生意大小,筹码如何?,能搞就?搞,不能搞就?换。
沈星宇的处事就?是如此简单粗暴,却所向披靡。
同样是含着金汤勺长大的,安霁月就?完全不是这种性情。她?是另一种程度上的天赋异禀,但又视为粪土,丝毫不以为意。
不过有时,她?似乎也会起私心。陆烨想到刚刚桌上的一席置气,眸色暗了暗。
“朱老板的项目还是趁早放弃吧。她?不会接受z司领投的。”
“为什么?”沈星宇宛若遭到当头暴击。
“她?和安世资本?已经接触很久了。安世的话事人?也出面和她?聊过,两人?关系匪浅。”
陆烨上次去拜访时,并未错过正从朱绫的办公?室翩然?离开的那抹倩影。那是他难得见到的端庄静娴的安霁月,即使是背影也落落温婉,滢滢如水。
进门前他就?有种冥冥预感,朱绫和安霁月这两人?或许分外?投缘。尽管朱绫总是极盛而?艳丽,安霁月则常常温润如玉,但她?们?骨子里似乎都埋着亘久的韧劲。
朱绫是经过数年摸爬滚打才走到今日,那么安霁月又是从哪里磨砺出的心性呢。
陆烨时常觉得,他们?彼此错过的时光里,他虽一片空白甚为单调,但安霁月定?然?度过了五彩斑斓的四年。
他的猜测在几句闲聊之中便得到证实。朱绫对他代表z司的来意客套而?疏远,但谈起他们?共同认识的“安导”时,却神色生动,赞不绝口。
甚至于后来,朱绫在片场望向安霁月时的眼神,偶尔还会流露出怜惜疼爱。
她?前途大好的花茶项目花落谁家,已经无需多疑。
“安世资本……?”沈星宇怀疑地重复,“安世的话事人?,不是换了个年轻女孩子么?据说那姑娘人?在海外?,神龙见首不见尾,一直神秘得很。这次她?居然亲自出面了?”
“嗯。可能早就回国了吧。”陆烨委婉地纠正。
“出手竟然?这么果断,真稀奇……安世资本的那个妹妹我还见过的,想象不出她?干这一行的样子。”
陆烨敏锐地瞟了他一眼:“你见过?”
“是啊,小时候在我家的饭局聚会上见过,好像生得标致又可爱,眼睛很大。”沈星宇对这种场合的人?事物总能过目不忘,“大人?们?谈生意,小孩聚在一起自娱自乐。当时我年长两岁,又是东道主,所有小孩儿都跟着我玩,只有她?除外?。”
又是她?生命里一段他缺失的时光。陆烨默不作声,听他继续回忆。
“我们?一群人?捉迷藏,分零食,她?都不感冒。我堂堂孩子王怎么受过这种挫折,就?略过所有人?,直接问她?想玩什么。你猜怎么着——那小姑娘只爱看电视!”
陆烨从鼻腔里迸出强行压抑后的嗤笑。沈星宇挫败地摇头:“然?后她?就?坐在起居室看了一晚上电视。甚至都不是动画片,而?是什么无聊透顶的“假期带你玩”的旅游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