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葛玥被生物钟叫醒,她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甚至还有心情给自己化了个淡妆。
不得不说人的自我修复能力是真的很强,昨天还觉得自己像个四面漏风的破筛子,风一吹就浑身酸疼得站不住,一夜好眠之后,连黑眼圈都没留下,甚至想起昨天糟糕的一切,她心里一点起伏都没有,像看别人的故事一样。
葛玥对着镜子抿了抿浅色的唇釉,笑了一下。
回到房间,却发现唐允信连领带都系上了。
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出些心照不宣的笑意来。
两人很快收拾好自己,拎上包就出门。
“送你?”唐允信问道。
葛玥想了想:“也行,请你吃食堂。”
“好。”
十分钟后,两人坐在医院食堂角落里啃包子就豆浆,随口聊一些琐事,像所有平凡的夫妻一样。
吃完饭葛玥上班时间也到了,唐允信要回律所处理一些事情,隔两天再去省城。
从食堂出去,有一条偏僻的小道,小道尽头,一边是往门诊楼的小门,一边是往停车场。
沿路没什么人,走到尽头,两人对视一眼,葛玥道:“那我去上班了。”
唐允信没说话,葛玥便也没动。
一个意料之中的拥抱。
两人都不是情绪外露的人,习惯了克制,便不再习惯袒露自己过于直白的感情。
但这一刻的拥抱却好像超出了某个阈值。
葛玥蓦地眼睛一酸,连心脏都好像变得酸酸的。
唐允信叹了口气,在她耳朵边轻轻蹭了蹭。
真的有好些天没见了。
没见的时候其实也没觉得有多想念,昨夜相拥而眠的时候也没觉得有多久别重逢。
但这会儿仅仅只是分开一天各自工作,明明晚上还能见面,可就是好像某种情绪在压抑到一定程度之后骤然产生了质变,让他们做出了一些平常很难做出的举动。
大概也就十几秒,属于成年人的理智回笼,两人分开,都有些不敢看对方的眼睛,眼神飘忽着顾左右而言他。
“那我去上班了。”葛玥决定结束这种奇怪的状态,却忘了刚才同样的话已经说过了一遍。
“嗯。”唐允信这次给出了回应。
葛玥扭头离开,唐允信刻意压低的第二句冷不丁飘进了耳朵里。
他说:“别急,我不催你。”
他说的是辞职的事。
葛玥知道唐允信是希望她辞职跟他一起去省城的,两个人感情走到这一步,异地恋就显得有些强人所难了。
而且辞职本来也是葛玥自己的计划,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唐允信决定去省城开荒,也有一部分原因在于葛玥。
但葛玥还没有做好准备。
一份稳定的工作能给成年人的安全感,是任何人、任何东西都替代不了的。
哪怕那个人是枕边人。
葛玥刚走到大厅,听见门外救护车到了,她探头看了一眼,一个推车被搬下来,上面躺着个老太太,一个中年妇女从救护车上下来,哭得浑身发软。
两个年轻的医生把她推开,其中一个道:“快快快进抢救室,别挡道别挡道——”
葛玥平静地移开眼,那妇女哀戚的哭声其实并不能激起她更多的情绪,在医院里待久了,生老病死太过常见,人好像也被磨得钝了。
也有磨不钝的,接受不了生死,最后只能转行。
不说别的,当时葛玥大学一个班的,就有好几个已经告别了医疗系统。
跨度最大的一个,已经是小有名气的网络作家,偶尔同学群里聊到,都笑称他为“小鲁迅”。
葛玥回科室上班,沿路走着忽然想起来,刚才那个妇女有些眼熟,是之前婚房那边的邻居,人很热情,和唐母处得挺好,葛玥还吃过她送来的大包子。
葛玥之所以想起这些,是因为在那边小区里她没遇上过几个和气的长辈,不是在唐父唐母面前挑事儿就是暗搓搓地互相攀比,要说恶意也没多大恶意,就是嘴贱的,喜欢说些有的没的,唐父又没什么脑子,别人一挑事儿他就咬钩,烦人得很。
而这位婶子,则是少有的和善人,她也是帮儿子带孩子的,不同的是,她还带着自己年逾八旬的妈妈,自掏腰包租了个小房子,白天去儿子家帮忙做饭打扫卫生接送小孩上学,儿子儿媳回来她就回自己住处,推自己的老母亲散散步。
她尤其喜欢做菜,厨艺很好,不管是跟外人相处还是跟自己儿子一家相处,分寸都把握得很好,当别人都在互倒苦水数落儿媳懒惰的时候,她只关心她刚从唐母那学会的虎皮凤爪做得正不正宗。
十点后,她工作空闲下来,心里还惦记着这件事,便想着去看看,要是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就搭把手。
找了一圈,在手术室外找到了她,葛玥上前打了招呼,对方眼睛通红,浑身因为过度的紧张还有些打摆子。
葛玥递上来的时候从小卖部买的热奶饮料,塞进她的手里,触碰到手指,冰冷得厉害。
这边空调打得低,哪怕是大夏天,也冷得有些瘆人。
对方被热奶饮料的温度给暖回了神,终于认出来了葛玥,一瞬间眼泪就滚了下来,却不再打摆子了,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听她断断续续地讲述,葛玥才知道,原来昨天她儿子儿媳全都出差,孙子认床,她只能暂住儿子儿媳那边一晚,想着就一晚上,母亲一个人在家应该也问题不大。
结果一直到早上把孙子送去学校,她买了早饭带回去给母亲吃,才发现母亲夜里一个人起夜摔了,因为爬不起来,也够不到放在床头的手机,呼救也没人能听见,耽误了好几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