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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箩今次投的胎,是百年难得的一个好胎,本是给另一个贵人的,却被他先一步劫来了,那胎稚时有严君宠爱,出幼与夫君举案齐眉,豁齿之际有儿女赡养,一生不贫不富,无病无闭幕,无灾无难,借上天给予的曼福,平平淡淡过完一生。
便也是说往后不能再联络,只有死期将到时方能联络。
因他是无常。
阿箩听不到后面的话,由由忬忬追问:“七爷不高兴什么?”
“不高兴……不高兴以后没人给七爷洗衣裳了。”谢必安哂然。不少发自内心的笑。
一听就是假话,这个时候还遮瞒她,阿箩都懒得表示自己的不满了,表示了也没用,平白白费力气一场。她“哎呀”一声飘到谢必安头顶上,说:“等阿箩投胎成人,七爷会经常来看看阿箩吗?毕竟,嗯……少说也相处了一百年,阿箩突然走了,七爷也会想念的吧?”
阿箩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任何底气,谢必安是谁?可是大名鼎鼎的勾魂使者,也不知活了多少年,经历过多少分别,她区区一个小鬼,又吵,又闹,脾气还差,如何能让七爷想念惦记,估么她能投胎,谢必安还要烧高香庆祝一番。
阿箩衔悔,早知当初应当勤奋一些,给谢必安多洗几件衣裳了,或许这般还会被记住。
听她这话,谢必安哂道:“阿箩,七爷是无常。无常在人死的时候才会出现,寻常时,七爷进不得门,也没人欢迎七爷。你让七爷经常去看你,可是想家中常有人死去?”
“所以阿箩去投胎成人,便就要真正与七爷断了音信……”真正难过的阿箩,哪管柳树疼不疼,连折下几条柳枝泄闷,“那万一有人把阿箩往泥里踩,都没有人帮阿箩出风头了,七爷……阿箩突然有点不想走了。”
后面那一句话阿箩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十分小声。耳力佳的谢必安听了心里有些高兴的,养她养了一百年最终没有白养,还知道念旧情,心里高兴却拿起哭丧棒三敲她小腿,张开嘴角怪嫌她一场。
打完骂完,他解开照袋说:“别瞎说,七爷今日早早归来,给你备了点上路的东西,过来看看。”
阿箩被打疼了不肯下来,下来忒没面子,谢必安不管她有面子还是没面子,拽一把头顶上的脚踝。
受拽,阿箩不得不飘下来,看清包袱里的东西只是一副懵懵态,包袱里面有熟艾、衣巾、珠钗、桂花糕……许多小东西,吃的用的都有。
“七爷这是做什么?”她拿起一块桂花糕吃,谢必安欲阻不阻,等到真正要阻止的时候桂花糕已进到阿箩肚子里。
桂花糕甜甜糯糯,阿箩吃了,心情好上一些:“好吃。”
谢必安怕她把剩下的桂花糕吃完,连忙收起照袋,说:“凡间里,家中有人出行,亲人必备照袋,里头装写吃的用的备不时之需,阿箩去投胎便就如远行,七爷不能给你什么,就给你备了这些东西。”
嘴里的甜味还没散去,阿箩黑目睫睫的却想哭,为了忍住眼泪,她只能软笑。谢必安主动牵过她的手,走出谢府,在酆都城里摆洒。
飘来飘去,飘了一百年的酆都城,一草一木皆记在心中,可阿箩今天却觉得陌生。心里头压着一丝情感,两眼看花不似花,看草不似草。
谢必安走的很慢,说话也很慢:
“投胎成人后,不要再做那势不可为之事。”
“好好过日子,鲁戈挥日你做不来,就退一步,别逞强了。”
“苟冒性命不丢人。”
“如果两眼又开光了,慧眼观见穿白衣的七爷,穿黑衣的八爷,就假装看不见,掉头直接跑。能看见七爷八爷不是什么好事。”
“鱼龙曼羡,不与人多计较,嫌隙一笔勾最好,善昧前因不误自身,好好过日子就好了。”
……
这里头许多话都是谢必安前世想与阿箩说的,今夜风儿微凉月儿正好,忍不住道了出来。
轻柔的声音,阿箩眼眶热热的,竖起耳朵一字一字认真听,只是听而已,并没有记住一句话。
“明日投胎七爷不能送你,你只需记住,你要投的胎,名儿和你如今的名一样,只不过姓周,住处是夏州,到了投胎台,会有和你一样的滑头鬼,拿着一本册子让你翻,不停试探地问你,是要投这个胎还是那个胎,你内心不得动摇,把七爷方才的话重复出来就能投胎了。投胎的时候会有些疼,跳下投胎台,下方是深十丈的熊熊烈火,不要睁开眼,忍一忍就过去了。”
一想要别离,阿箩已经泣不成声,虾着腰偷哭。谢必安说到后头,亦如鲠在喉,说的话也逐渐模糊。
“阿箩记忆差,如此,七爷说一句,阿箩便跟着说一句。”谢必安劈口接着说,“阿箩,死时十八。”
阿箩抹眼泪,颤涩重复着:“阿箩,死时十八。”
谢必安好一会儿才说出下一句:“今投之胎,姓周,名箩,居夏州。”
“今投之胎,姓周,名箩,居夏州。”阿箩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声。
“不悔,不改。”
最后四个字,谢必安铿锵有力地道出来。可阿箩一直没有重复,到了投胎台,说的却是“悔”与“改”二字,并没有“不”字。
“唉”了一声,吴先生拿起手边的茶水分三口饮尽:“改,悔。”
看官屏住呼吸等下文,却等到吴先生收扇收桌准备离开,一个胆大的看官,伸手拦住吴先生追问下文:“阿箩又改又悔,敢问先生,她改了什么?后来可是没投成胎,留在地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