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宋伍儿未料到楼黎辰并未被她言语相激、口出恶言,一时间倒有些不知所措。这家伙难不成突改了性子变成个良家少年?
宋伍儿被自己的想法惊到,忙摇晃下脑袋,见楼黎辰仍嚼着笑意,脾气也消了大半。毕竟眼前这家伙好歹帮助自己数回,即便他嘴巴再毒、总爱挑拨自己斗嘴,该有的感激之情还是不能随意摒弃。
正当宋伍儿打算开口与楼黎辰暂且罢休时,青石小路那头忽然传来极整齐的脚步声,听音可辨其来者众多。
深宫内规矩众多,除上头有命外绝无人敢随意在宫内聚众。莫非管事嬷嬷见先头寻宋伍儿的两位公公,耗费时辰过久仍未回去复命,特意派遣侍卫赶来捉她?
“怎么了,胆量非常人可比的宋姑娘,也会惧怕起不知来路的声音,是否做了亏心事唯恐被重罚啊!”楼黎辰见宋伍儿脸色不佳,早先的红润已被苍白覆盖,随口嘲道。
“要你管!”
本在担忧中惶恐不安的宋伍儿,为缓解心内压力随口向楼黎辰大喊出声,扭过头怒目相视。
愈渐清晰的脚步声嘎然而止,整条青石小路除偶尔席卷过的风声,只剩宋伍儿浓烈的喘息。楼黎辰正与她面面相觑,眼角一挑,神情颇有些古怪,甚至还夹杂些幸灾乐祸之感。
“喂,殿下,怎好端端得变痴傻了,你是不是正暗中想着该如何嘲讽我,瞧你那贼眉鼠眼的样子,着实一副奸诈相!”
宋伍儿不满得朝他嚷道,见楼黎辰未有太大反应,只定神在她身后打量着。一时好奇,便狐疑得将头扭转过去。这一望险些把跳动活跃的心脏惊出。
数百双情绪各异的眼睛皆直勾勾朝她投来,每个人脸上都带有不同情绪。或感到奇怪、或有些惊恐,而更多的则是不屑与鄙夷。
来者身着样式绣工一致的服饰,同宋伍儿身上所穿并无差别,队伍共分五列,在狭小青石路上确实显得颇为拥挤。宋伍儿只抬眼望望,就在队伍里见到许多熟悉面孔。
淳秀宫内百十来号秀女,不知为何竟集体跑出宫外,在御花园内闲逛,还直接撞上宋伍儿于一旁观戏。
打的是个神情严肃的嬷嬷,脸上皱纹可与百老树桩上的年轮相提并论,宋伍儿并不认识她,只得呆在原地怔怔注视眼前众人,场面一度极其尴尬。
“总管事嬷嬷,您可看见了,在宫秀女若与宫内男子私通,其罪虽万死难偿,宋伍儿现在就敢当着你的面与这男人不清不白,将来还指不定做下什么事,嬷嬷可切莫轻饶了她!”
处在队伍中心的方汐汐突兀蹦出,指着宋伍儿及楼黎辰朝嬷嬷叫嚣道,宋伍儿见管事嬷嬷也跑来了,登时挠起头一个劲得往身后瞧。
早听曼凉曾在她面前讲过,此回负责管理她们的嬷嬷,性情脾气出奇的暴躁,总爱在秀女身上挑出些毛病,大肆惩处,更别提眼下被捉个正形的宋伍儿。
靠在队尾的曲城山二人焦急得冒出个头,往宋伍儿这边望去,见她身后紧随个不知来路的男人,心内一凉,互相对视一眼后,紧张得小声讨论起稍后是否该去找人求助。
宋伍儿愤愤得盯向脱离队伍冲她阴冷笑着的方汐汐,险些捏爆自己的拳头。自己虽是得罪了她,但大家好歹是同居一宫的秀女,有必要这般落井下石、欲治她于死地吗?
“嬷嬷……我?”宋伍儿颤颤得朝面如灰色的嬷嬷走去,纠结着该如何请罪能令自己避免被重罚,却见她只对自己摆了下手,直绕过自己快步往其后奔去。
“奴婢拜见太子殿下,让殿下受惊实敢惶恐,奴婢这就让秀女们折身离去,不再打扰您与宋姑娘雅兴!”嬷嬷恭谨得向楼黎辰叩拜,语中满是奉承之意,楼黎辰只微微向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嬷嬷虽年老,可声音确是出奇的嘹亮,百来个秀女都听到她那声“殿下”,立时僵在原地,眼珠子瞪得极大,不敢置信得朝楼黎辰望去。
被嬷嬷忽视的宋伍儿听到她讲出的后半句话,一口老血直喷了出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雅兴,她都被气得七窍生烟,还要冲楼黎辰感激涕零、以示敬重吗?
“太……太子殿下?”
于方才还不屑得望向楼黎辰的方汐汐,抻圆了嘴巴喃喃低语道。她本来揣测着能与宋伍儿交好的男子绝非显贵人,正可惜着楼黎辰的好皮囊,嬷嬷的声音仿如当头爆呵,只教她丢了三魂,怔怔得连跪拜也忘了。
“无碍,嬷嬷不必记挂本殿下,秀女们皆为宫内新人,来回奔逐恐会迷失在御花园内,你且顺着青石路自行带她们离去吧!”
楼黎辰与嬷嬷低语几句,知晓她们是特来花园奔跑以锻炼身体后,大度得朝她叮嘱道。
“那宋姑娘她?”嬷嬷轻擦拭下额间细汗,扭身打量下正不满得吹风的宋伍儿,满面堆笑着朝周景庭请示,语气中有些暧昧不明的意味。
闻言,楼黎辰略思索下,摸了摸下巴随意道:“宋姑娘虽是受本殿下所邀出宫相聚,但毕竟坏了嬷嬷规矩,你就看着办吧,上夹棍、打嘴巴什么的,都无所谓,反正宋姑娘皮糙肉厚、耐打得很。”
“楼黎辰,你如果不想替我说些好话也就罢了,怎还用起审问犯人那套来惩治我,哼哼,如果你把我坑得太惨,难保重刑之下我会讲出些有关殿下您的私密事,比如什么游记……”
宋伍儿的话还未讲完,嘴巴突传来一丝凉意,整个被楼黎辰的手捂住,支支吾吾得再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这傻子,我好心帮你在嬷嬷面前脱罪,你怎么恩将仇报,反倒讲起我的坏话,简直无礼!”气急败坏的楼黎辰立马冲去将她喋喋不休的嘴巴堵住,伏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只顾争执的两人全不知自己此刻的姿势在他人眼中是何等景象,崔婉玉紧靠队伍边缘,见两人正打情骂俏,心中愤恨,握紧的指甲都陷入到皮肉中去,落下几滴血珠来。
本还在商量着先寻宋辅还是跪在淑妃娘娘面前求救的徐闻萧二人,经身边秀女提醒,见太子与宋伍儿似为旧识,且感情较好,顿时长舒口气,老实得窝在一旁打量起楼黎辰来。
嬷嬷见两人一直在旁低声争执,等候许久后,主动上前向太子请辞,借尿意之事偷溜出去躲避风头。
虽不知这两人究竟为什么事互相斥责,但绝对与惩罚与否之事有关,为免被他们卷进争吵话题内,她只得寻个由头先跑为敬。
其实,负责总管秀女在宫事宜的嬷嬷,无论职务高低,早在前几日就被淑妃娘娘叫进芳芷宫,再三叮嘱。
她虽有个总管事的名头,可到底是侍奉主子们的嬷嬷,且不说有太子殿下护着,单单宋辅之女这一身份,就足以让她免其偷溜出宫之罪。至于刚刚由她派去负责抓人的公公,只是为在其它秀女们面前做个样子而已。
“那现在该怎么办,众目睽睽下嬷嬷铁定不会轻饶过我,即便有你开口,也会引起他人不满,到时候宫中传些风言风语到皇帝耳中,你可就惨了!”
宋伍儿见嬷嬷离去,众秀女纷纷低用眼角瞥向自己,一时惊慌,朝楼黎辰求救道。
她宋伍儿不是迂腐的白面书生,深知能屈能伸方为正道,以偷窃游记之事威胁楼黎辰,互相耳语片刻后,便老实得呆在原处等嬷嬷归来。
始终藏于青石路旁草丛内的管事嬷嬷,见两人止住谈话,稍放下心朝两人走去,道了句歉意后,却见宋伍儿忽扯住自己的袖子,眼中含泪凝视着自己。
“嬷嬷,都是伍儿的错,千不该万不该忤逆你的指令,偷跑出宫与太子游耍,您就看在伍儿初犯的份上从轻落,伍儿甘愿打扫淳秀宫主院数日,请嬷嬷宽恕!”
宋伍儿伪装出的甜腻声音令楼黎辰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眼角有些抽搐,嬷嬷见宋伍儿诚恳认错,偷瞄下楼黎辰,哑然失笑。
即便给她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随意惩罚宋家小姐啊!嬷嬷轻挑下眉,干脆就势拍了下宋伍儿肩膀,语重心长道:“早听负责训练你的嬷嬷讲,是个机灵的,既然你是由太子殿下所邀才出宫而去,也算不得偷溜,惩罚之事便算了,你也不必打扫宅院,只需谨记今后若有类似情形,当提前说与我听,嬷嬷会仔细斟酌!”
见自己可不受惩治,今后偷跑出宫甚至还能得到管事嬷嬷的默许,若不是众秀女在场正盯着她,宋伍儿怕是要欢呼出声,一把抱住嬷嬷的脖子。
“那本殿下就与宋姑娘暂作分别,你随嬷嬷们自去训练吧!”楼黎辰适时得在旁幽幽开口道。
宋伍儿面带谢意得朝他轻笑下,正欲跑回队伍,冰冷带刺的声音突然传出。
“没想到宋小姐果然好手段,连太子殿下都能勾引到手!”